许绍元苦笑了一声:“我若是想往生佛国净土,恐怕得整日吃斋念佛才能赎罪了,毕竟我的业力恐怕是十方虚空也不能容受。。。。。。”
“怎么会?依小生看,许先生是极好的人!”
她虽然对他不够了解,却至少能断定他不是恶人。
许绍元阿臾奉承的话听过不少,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评价。
从前人家夸他年少有为,后来有人奉承他是朝廷肱骨、房谋杜断、深谋远虑,却不会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
这是自然的,毕竟许多不该做的事他都做过,许多不该死的人因他而死。虽然非他所愿,但做过就是做过。再早些年的时候,他甚至顾不上考虑是非善恶。刘大人要他做的事,他若不做,等不到恶果降临,他就已经万劫不复了,又如何能有今日。
他想了想,对小姑娘笑道:“人常说‘无商不奸’,是有道理的。我家有那么多间铺子,你说我得积下多少业力?”
小姑娘似乎还是不大认同他的话,他便不再说这事。
“你就不一样了,你还年轻得很,修善积德都来得及。”
青岚摇了摇头:“小生曾听一位方丈说,因果之事,错综复杂。此因未报,彼果成熟,所以小生也不奢望得什么善果。若偶有行善,大概也是从心而为,只求活个明白而已。”
自打得知父亲离世后,她便在脑袋里翻来覆去地想他的事。父亲一生忠义,何以落得这样的下场,想来想去,也唯有这样的解释了。
许绍元听得稍有些怔神,神情愈加温柔起来:“你能有这般体会,着实不易。”
不过十六七的女孩儿,也不知是吃过什么苦,受过怎样的磨砺,才会有这样的领悟。
说话的功夫,马车转了弯,再往前过一个巷子口,就到了聚福楼所在的那条街道。
这条小路上石砖破碎,有些地方已经露出大片的黄泥土,雨水漫灌后,竟有不少塌陷之处,车夫小心地避开几处,缓缓地驭车而行,却发现前方路旁有辆车陷在泥里。那车夫正披着斗笠,指挥马儿将车拖出来。
青岚见那车帷上印了个“杨”
字,旁边还有个画圈的“柒”
,便即刻将它认出来。这便是方才祸害路人的那辆车。
她正要指给许先生看,却见那马儿已经成功将身后的车拖出泥塘,那车夫跳上车,又往前驶去了。
她紧紧盯着那辆车,发现它竟与她们同路,还停到了聚福楼的门外。
雨已经小了许多,路边的水却还未排净,有个人小心翼翼地从车上走下来,撑着伞和车夫说话。那车夫似是嫌他给的钱少,在和他讲价钱,青岚见那人背对着街面,专心致志地和车夫讨价还价,突然间玩心大起。
她也来不及和许先生解释,便一把撩开车帘,蹲到车夫身旁,道了声“我来”
,就将马鞭握到自己手里。她轻轻往马屁股上一抽,那马儿即刻扬了蹄子奔起来。
路边讲价的人听见声响,才要侧过身来,一片半人高的水花已至,呼啦全落到他身上,腰身裤子湿了个透。
青岚得了逞,咯咯地脆声笑起来,驭马继续向前。许绍元原本也在笑,见那人侧过脸来朝青岚望去,抬手将车帘扯下来盖到她身上。
青岚眼前一黑,被许先生扶起来。
一片晦暗里,她觉得许先生看她的目光依然温和,全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便又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许绍元见小姑娘挑着一双弯眉,眼神里有种做了坏事的得意,竟忍不住随她一起笑出声来。
两人的笑声交融相和,许绍元领略到一种不期而至的愉悦,越笑竟越是停不下来了。
车夫围着聚福楼对面的两条巷子绕了一大圈才又回到聚福楼,车上的两人已经笑出了一身薄汗。
许绍元缓了口气,对青岚叹道:“你可知方才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