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日即“驱鬼”
的头一天晚上,“鬼”
钻入大昭寺。
二十九日太阳一露脸,仪式开始。大昭寺院中搭起高高的法台,甘丹寺池巴坐于其上,两侧是强久林寺堪布率领的数十位驱魔高手——该寺在曲水,由五世达赖资助修建,寺风勇猛,以善于捉妖送鬼闻名全藏。
院子周边三层楼的回廊中早已挤满贵族、官员及他们的家眷,院外广场和整个八廓街上则挤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将身上或家中不洁之物揉入糌粑团中,预备送鬼。法器奏响,众僧唪经,旗幡摇动,风马飘舞。待活佛说法毕,“鬼”
从殿中跑出,徜徉院中,只见强久林堪布率众喇嘛上前怒喝“鬼呀,鬼!拉萨是神佛的地方,没有你们妖魔鬼怪的藏身之处,赶紧从这里滚蛋吧!”
偏那“鬼”
赖着不肯离去,竟与喇嘛起争执,最后双方来到甘丹池巴前,请大活佛作裁判。活佛让他们用掷骰子的办法赌输赢,赢者为雪域圣地的主人,输者离开走人,并誓绝不反悔。
“鬼”
掏出的骰子,比拳头还大,每边都是一个点,强久林寺堪布也取出同样大小的骰子,每边都是六个点。掷三次,当然是“鬼”
输,于是他绝望地喊道“完了!完了!我完蛋了,我失败了,拉萨圣城再也没有我们的立身之地了,我要逃到地狱去了!逃到‘鬼’的家乡去了!让我把拉萨的一切灾难和不幸都带走吧!让我把对达赖喇嘛的一切妨碍都带走吧!天啊!”
喊毕向甘丹活佛磕头认罪。
于是,强久林寺喇嘛或诵降魔咒,或吹驱邪号,或敲送鬼鼓,或跳金刚舞,将“鬼”
降服。这时回廊上的观众纷纷将糌粑团扔向“鬼”
,让一切灾难随“鬼”
离开得远远的。
“鬼”
被押解出大昭寺,击掌声、轰赶声和尖利口哨声顿时响起,整个城市犹如开锅的沸汤,糌粑团伴着口水、鼻涕雨点般甩出,在东街,有的热结巴、流浪人、乞丐干脆把脏物直接扣砸在“鬼”
的头上身上。
到广场西南的鲁布旷地上,举行送鬼的最后一项仪式。
在甘丹法台主持下,乃琼降神,为僧俗众生加持护佑,并以金刚箭点燃青稞草,焚烧朵玛,在鼓号声中,仪仗卫队鸣放火枪土炮,“鬼”
在众僧押送下,骑上一匹马狼狈北窜。这个扮“鬼”
的人逃出拉萨后,头一晚住多底山沟,第二日翻过果拉山口抵达澎波一处庄园,又象征性住几天,随后才返回拉萨。
扮鬼的人虽说是在表演,但亲身经历那种万人唾骂的场面,还是难免不受强烈刺激,但因收入可观,有的穷人也咬牙去干。但由于扮过鬼的人往往受人歧视,有的人心理上留下了终身阴影。
法会结束后,连续多日有热结巴、乞丐、艺人等在汗王府周围或大声呼叫或编唱歌谣,以表达他们的不满情绪。多尔济当然清楚小召法会的用意,因而整日心神不宁,他知道公开较量开始了。正在他苦思对策时,府内却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的事情。
原来达莱汗身边那个侍女,叫白彦花,因趁乱盗印有功,多尔济践诺将其许配道布登。一个普通丫环,平步成为汗王府大总管夫人,穿金戴银,颐指气使,小人之态尽显。白彦花后来听说金花与自家老公原是相好,不由上来邪劲儿,或是格外显摆,或是刻意刁难,把个金花几乎气疯。
那白彦花本是个精灵鬼儿,渐渐看出,其其格死后,大妃只知吃斋念佛,汗王每日落落寡欢,于是竟仗着有几分姿色,胆大包天,送去秋波。这一段时间道布登正巧常出门,故一来二去,二人居然做出那事,往后愈不避讳,合府上下只瞒着道布登、哲木兰二人。因此,白彦花骄狂日甚,对阿巴代也是呼来喝去,所到之处,众丫环无不屏息敛声,唯恐无端招来斥骂。
一日,金花与几个侍女在花园除草浇水,白彦花见无旁人,命侍女站成一排,从怀中提出一块米黄色大玉,说“这是汗王刚刚放在我胸脯上的。”
说着,她走到边上那个侍女面前,“叫,叫我王妃。”
侍女惊恐地抬起头,口中嚅嚅,却叫不出。只听“叭”
的一巴掌,侍女只得低头叫了一声“王妃”
。接下来,每个侍女都要叫她王妃。
轮到金花时,只见她一脸倔犟,就是不叫,白彦花狠狠在她脖子上拧了一把,顿显一道血痕。看着金花仍不服气的样子,白彦花又说“今天你要是不叫,哪天我跟汗王求情,把你许配给——”
她指了指王府大门。看门的老家丁叫土贵,当年是多尔济身边的小厮,追随至今,年过六旬仍打光棍。这时,听见门外有人走过来,白彦花也就放了金花,自己拿捏作态地出了园子。
数日后,多尔济差遣道布登前去金沙以东康区讨要份银,待其一走,当晚便迫不及待钻入白彦花屋中。自消灭白利土司后,其原辖地便由固始汗委人管理,收入归汗王府支配,老汗王死后,收入由十个儿子平分。多年过去,联系松弛,当地官员逐渐自行支配,只拿出一部分交给汗王府敷衍了事,多尔济每年都派人去讨要,其实名下那份少得可怜。
一天,金花正在院中做杂活,只见侍女包燕撅着嘴从白彦花房中走出。
“想着法儿折腾人,喝个茶,非让取来汗王和小妃原来用的碗,她也配!?”
小声说着,回头呕了一眼。
金花听了没做声,摸了摸脖子,即扭身向自己住屋走去。
一会儿之后,包燕端着托盘从茶房走出,金花突然出现在面前“我看见格根在二门张望,你去吧,我端进去。”
格根是护院家丁的队长,与包燕相好。听金花这么一说,包燕自然很高兴的连连称谢,走了。
盘子里两只碗,一只珐琅碗是那年顺治帝赏给老汗王的,另一只是银碗。太阳明晃晃的,金花觉得周围一切都虚,身子也有点不稳,她停了停,把气喘匀,进了屋。屋里,白彦花衣衫不整,靠在多尔济怀里,仰着脸,吐着鲜红的舌尖,一见金花进来,咯咯一阵怪笑“汗王啊,金花想嫁人啦,我给她说了一个,她可愿意啦。”
“哦,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