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学涛心里有些难堪,寻思着这强子平时很少抽烟,这会儿一支接一支的,可以想象他这几天心里也是烦着哩!
看见林学涛来,强子缓缓站了起身。
两人前几天还干了一大架,这会儿面对着面,一阵尴尬,谁也不好先开口,就愣愣地站半天,像两个树桩子似的。
林学涛觉得这样不是办法,而且毕竟自己理亏在先,就喉头动了动,一张口声音有些紧紧的:“强子,你咋不回厂子里哩?身上的伤……好了么?”
这后半句话是林学涛自己也没料到会加上去的,说出来的时候,声音都变得怪怪的,显得格外的生硬尴尬。
强子张了张嘴,似乎刚想回他,突然又把话咽了回去,一只手使劲地挠着后脑袋,缓解自己的尴尬神色:“涛子!这两天我呆在家里琢磨了好久,我想通了哩!兄弟还是兄弟,秦岚的事儿,原也不能全怨你!我强子是个粗人,没念过啥书,可也知道这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强子站在林学涛面前,夜色中话说得坦坦荡荡的,只把个林学涛弄得心里越的愧疚,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秦岚说得对哩!我跟她本也不是同一路人,一个城里来的知识分子,有文化的大姑娘家,又怎么会看得上我强子呢!我那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哩!他看得上你,那才是正经的……”
“强子,你千万别这么说哩!”
林学涛抬起头,赶紧伸手制止强子,可强子大手一挥,把林学涛的话给拦了下去:“不,涛子,你听我说完!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哩,一点也不矫情!我那天是喝多了,犯了浑,等我清醒过来后,这道理也能想明白了!要是我强子连这都不懂,那不白活二十年了么!强子,那天我下手太狠太黑了,是我不对!你要是气不过,现在就可以揍回来,我强子绝不还手!”
林学涛尴尬地笑笑,摆摆手,说:“哪儿能呢!其实……你骂得对哩!我是不够义气……”
两人都当着对方的面自省,刚刚见面时的那股尴尬气氛终于得到了缓和,林学涛的心里变得格外轻松欢喜起来。
“涛子!咱们是打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这情份,可不能这么不值钱!你还是我铁哥们,好兄弟,咱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翻脸,那样也太怂了!”
“哎!哎!是!你说得对哩!”
林学涛在一边忙点头赞同。
“不过……”
强子眉头一皱,把手里的烟屁股扔到了地上。有些欲言又止,似乎很难把话说出口。
“我也仔细想过了,男人毕竟还是要以事业为重,我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地混下去了哩!我已经决定了,趁着年轻有力气,去看看外头的世界,出去闯闯,所以,这厂子里的事儿……”
听了这话,林学涛犹如被一盆冷水陡然淋下。刚刚修复好跟强子的兄弟关系,还没来得及高兴,又突然听到强子说要离开的话,这让他一时难以反应过来。
“强子!你……你是说要离开厂子,离开咱辛庄?”
强子缓缓地点点头。
林学涛心中那个不好的预感终于被强子证实了。心里陡然间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涌起一股心酸的感觉。
他本应该有一大堆理由来说服强子,劝他留下来,可是真到了这当儿,林学涛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甚至连说服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换作强子的角度,林学涛再理解强子此刻的心思不过了。
他知道,强子的心意已决,怎么再怎么说也不会有用。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问了句:“啥时候走?”
“就后天,东西就收拾好了。”
强子低着头,轻轻地回了句。
林学涛现自己再也没有别的可问的了。两个从小长大的兄弟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大柳树下,在夜色里互相沉默着。
此刻,林学涛的心里,满是跟强子在一起的回忆……从小时候一起放牛,到后来偷人地里的甘蔗,再到后来,一起上山打猎,开罐头厂,做第一瓶自己的罐头,跟小混混们打架,在学校里高高兴兴地分钱……等等等等。
“也许强子这会儿也在回忆这些往事呢!”
林学涛心里这样感叹着。
强子再也没有来厂里。
这个消息,是妮子最后从厂里的其他人嘴里最终得到确认的。那台已经磨损得半旧的绿皮的拖拉机,也再也没有人来摇响它,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停靠在大禾场边一连个把星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