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堆了笑容,说道:
“多时未来请安,太师的气色好得多了。”
“是啊,想来王太医的医道还是高明的。”
董德元也撅起了屁股小心地说。
秦桧闭上眼喘了好一会,才有气无力地问道:
“朝廷有什么大事吗?”
“日来平安无事。”
思退躬身禀道:“官家早晚提到太师,还说过几天命内侍去灵隐寺为太师拈香祈福哩。”
“哦,皇恩浩荡啊。”
秦桧动了一动嘴唇,那声音简直象蚊子在哼哼,汤、董两人竖起了耳朵也不曾听清楚。
“大人,听说有些大臣打算上奏本推荐孩儿为相哩。”
秦熺瞟着董、汤两人说道。
“哦。”
秦桧不语,两眼却直盯着董、汤,看他们的态度。董德元比较老实,被秦桧盯住,不能不说几句:
“少傅早在绍兴十八年就已经是枢密院长官了,是为了回避太师才不曾进得中书,若是为相,那是理该如此。”
“是啊,理该如此。”
汤思退也敷衍道。
秦桧瞅了两人一眼,这才喘着气吃力地说道:
“老夫不能再治理国事了。熺儿之事,陛下正在考虑,若蒙诸大臣顺水推舟,联名上奏,大概是会被恩准的。吾与君等共事一场,来日无多,现各致送黄金千两,明天由家人密送府上,以作纪念,务请收下。”
德元与思退听了,各各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他们平时不知受了秦府多少恩惠,都以为是莫大的荣耀。唯有今天这一千两黄金的重赐,却觉得异常烫手,局促踌躇,不敢收受。他们明白,早晚太师一死,秦府万一失宠,追究秦门一党的人,他们是太师一手提拔的,都逃不了皇帝的耳目,轻则削职,重则远窜。若今日收下这笔重金,传扬出去,岂不越加重了罪名?圆滑的汤思退胸有成竹,默默地不声不响,不愿先开口,董德元也不敢受,可是在秦桧温和的眼锋逼视下,他胆怯了,一向屈从于太师的威严,即使当他病重的时候也不敢反抗,于是站了起来,讷讷地俯身禀道:
“谢太师恩赐!”
秦桧满意地微微牵了一下嘴角,转过脸来,又盯住汤思退。思退却站起来,慷慨激昂地说道:
“太师微恙早晚就会痊愈。这是思退梦寐以求的最可贵的恩赐,有这一点也就足够了。千金之赏,万万不敢领受,还望太师鉴察。”
秦桧不防思退竟会拒绝自己的馈赠,愕然,愤然,立时大喘起来。秦熺在旁冷笑一声,傲然道:
“枢密今非昔比,我们是攀附不上了。”
“啊,少傅恕罪。”
思退慌忙向秦熺连连打躬,辩解道:
“思退对太师、少傅一片忠心,天日可表。”
“啊,士各有志,不要勉强了。”
秦桧好容易喘定了,无可奈何地压下了怒气,阴沉沉地说道。眼中最后一丝光芒熄灭了,仿佛二十年来在足下筑起的坚固堡垒崩溃了,党羽们在开始涣散。他合上暗淡的眼珠,说了一声:“去吧,不留你们了。”
不觉又是一阵大喘,顷刻昏迷了过去。
秦熺和侍女们慌忙上前呼唤,又灌了几口参汤,秦桧才悠悠然苏醒过来。思退横下了心,和董德元作揖告退。秦熺扳了脸拱手送出门去。
秦桧迷迷糊糊地睡了片刻,醒来,又猛喘了一阵,忽然露出阴险的眼神,伸出两个指头,喘着气说:
“众叛亲离,不中用了。快把那个赵汾杀了,别留下活口……!”
说吧,一阵哮喘,两眼一翻,又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