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埙儿,回来了,中了吧?袍带都换了。”
“恭喜状元公!”
清客们一齐拱手道:“少年高中,前程无量!”
秦埙一跺足,拔下帽上金花甩在地上,怒道:
“大人,朝廷欺我!”
“怎么,变卦了?”
秦熺大惊道。
“状元给了那个穷小子张孝祥,孩儿只是个探花。”
秦埙愤愤地说道,嗓门里有了哭音。
“听汤思退说,已经定了你的状元,是谁胆敢变了?”
“是官家!”
秦埙脾气道:“当时金殿唱名,宣赞舍人要我除下金腰带,罩上绿袍,换了犀角带,去金殿谢恩,我不干,我是来考状元的,谁要什么探花!我大闹了一场,大概官家知道了,派汤思退叔叔来开导我,悄悄和我说:‘官家怒了,再不奉旨,就要把你驱逐出殿。你不惧怕官家,可是事情闹大了,太师也会责怪你的。孩儿还是不依,后来侍卫禁军蜂拥上来围住了我,还亮出了腰刀,定要我更衣,否则就把我赶出宫门,孩儿没法,这才勉强换了袍带上殿谢恩。官家只顾和张孝祥说话,正眼也不瞧我。赐了御酒,张孝祥和曹冠骑马游街,我就独个儿回来了。”
花花公子秦熺今年四十来岁,圆圆的脸,个儿比秦桧矮半个头,是王唤小妾所生的庶子。因为正室夫人醋性重,容不得这个孽子在眼前,正巧秦桧无子,就把他送来过继。两人虽非亲生父子,脾性倒是相仿,也学会了一套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当时沉吟了一下,似乎毫不在意地说道:
“埙儿,没关系,探花也是三鼎甲,应该高兴才是,我们向爷爷报喜去。”
“孩儿不去,又没有中状元!”
秦埙倔强地脱下绿袍,依然穿着里面的紫袍,换上金带,兀自撅了嘴生气。
"傻孩子,爷爷还在阁中等你的消息哩,怎能不去。”
秦熺撇下清客,带了儿子来到一德格天之阁,秦桧背了手正站在阁中内书房前眺望,刚才门公疾步奔来报喜,说是孙儿中了状元,这使他欣然快慰,但并不惊异,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当了十八年宰相,他的威焰如日中天,一棵大树遮覆了整个门庭,本科主考官都是他亲自选定的心腹,把三魁的试卷推荐上去,定将埙儿列在榜,官家看在他的面上,是决不会驳回的。少不得等一会嘱咐儿子写个奏折,形式上谦辞一番,以免被人指责,说孙儿是沾了他爷爷的光才中的状元。正想着,忽听楼梯声响,秦熺带了埙儿上来,进了书房,故意高声说道:
“大人,埙儿点了探花回来了。”
生怕秦桧耳聋听不清,
“探花”
两字说得特别响亮。
“怎么?不是状元?”
秦桧吃了一惊,诧异道。
秦埙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双膝落地,跪在爷爷面前,痛哭道:
“爷爷,状元被张孝祥拿走了,爷爷要替孙儿作主。”
“考官没有举荐你吗?”
“荐的,可是官家把孙儿刷下来了,换了张孝祥。”
“哦,是这样!”
秦桧骨溜溜转了两下小眼珠子,脸部肌肉痉挛着,嘴角牵了又牵,那怒气是竭力按下去了。半晌,才阴狠地冷冷一笑,问道:
“那张孝祥是个什么样人?”
“刚才阁门宣赞扣问张孝祥祖宗三代,听他说是工部郎中张祁的儿子。”
秦埙拭着眼泪说道。
“哦,是张祁!唔唔唔,原来是张祁的儿子!”
秦桧脸上忽然露出了难以捉摸的笑容,拍拍孙儿的肩膀说道:
“起来,起来,中了探花还不满足?你父亲也不过是个榜眼。爷爷当初徽宗政和年间在东京中的进士,连三鼎甲都
不是哩!干吗要哭,快起来!你今天闹了集英殿,官家已经很不高兴了,再别倔头犟脑的给家门惹祸。快去簪上御赐大罗金花,到中堂去迎接上门贺喜的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