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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风暴潮三(第2页)

他从来都不过问张瑾玥的生活,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为她过生日,不帮她操持家务。在还没有通燃气的时候,家里的液化气罐是张瑾玥自己搬的,老化爆裂的水管是楼上王奶奶的儿子修的,台风天之前屯菜买得太多提不动是于婶帮着送回家的。

也许在赵栋梁眼里,家就像酒店,张瑾玥就像服务员。

有些家庭里,由于经济收入差距悬殊,夫妻两人必然有一方需要成为家庭主妇或主夫。可陈相的家庭也不属于这种情况,在赵栋梁评上高工升上台长之前,工资不比张瑾玥高多少。

张瑾玥在陈波离世之后火改嫁赵栋梁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是赵栋梁不配。

当从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终于不再因为混入灰尘而蛰得眼睛睁不开时,陈相把自己从飘散的思绪里抽离,扶起车子,继续上路。

他和张瑾玥互为唯一的亲人。他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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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12点,湛江市气象台的值班室比以往的任何一晚都要热闹。任天富坐在陈波的工位上,对着电脑屏幕抓耳挠腮,其余人整整齐齐围在他身边。

屏幕上最大化着一张残缺的卫星云图,以12o度经线为界,左边全黑,右边亮到险些看不清云体和海面的界限。在明亮的那一半上,显示菲律宾以东的洋面上有小半个浑圆的云团,看起来像气旋。

“富哥,到底有没有台风?”

张勇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左手捏着自己的右手腕,那里骤然减少的重量让他很不习惯。

借给陈波的手表,是他最喜欢的一块,有当下最先进的追针计时技术。追针秒针重叠在主计时指针上方,可单独行动而不影响主时针,让使用者在一分钟内对两个时间进行精确至秒的记录。

这块表是品味的象征,能把他和戴金色劳力士的暴户区分开来,吸引到真正的气质女,就像林芳那样的。

“你都问我几百次了?我再告诉你一遍,有,明显有。这9点半的图上都显示有,我也拜托张台请示过上级了,这是今年在西北太平洋上生成的第2个台风,内部编号95o2。”

任天富说完叹出一口气,又刷新了一次窗口。

“那它到底来不来咱们这里?”

张勇表情木讷,语气机械。

张勇是被分配来见习的,家人都住中山,正在五桂山上旅游。即便大学四年里去舞厅的次数比去教室的多得多,他也能知道,风暴潮这种东西,比海啸的能量小多了,一遇到大地形就熄火,跟他没关系,跟他家人更没关系。

他只想早点睡觉,平安熬过没剩几天的见习期,拿到毕业证,和林芳一起成为金贵的本科毕业生,跟这个穷地方说再见。

“我觉得不会。你看之前的云图上,副高东撤并且很弱,这种情况下,台风不容易往西走,之前也一直往北。而且咱们这里6上有稳定高压,就算想来也会把它给挤走。”

任天父一板一眼地说。

“那你紧张什么?”

张勇把视线移到任天富的右手上,那只青筋暴起的手不断点着鼠标左键,动作快到像要抽搐。

“昨晚9点半不来不代表今天1点不来。风云天气,瞬息万变。”

任天富终于被耗尽耐心,松开鼠标把手重重捶在桌面上,“小日本的东西,真不靠谱!”

“嗟来之食,摇尾乞怜,皆是贱格。”

远远站着观摩的赵栋梁也开始变得躁动,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回到自己的工位,抽出一本书,转身面对任天富,哗啦啦地翻着。

“就你有骨气你清高。有种你谁的数据都不靠,自己预报。一个神棍。”

张勇听清了赵栋梁的话,不由自主地讽刺。

整个气象台里,张勇最看不起赵栋梁。祖上三代都是富商,他自然在看人待人方面颇有天赋。虽然深谙世俗的那一套,但他从不功利和势力,一个小破气象台里也没有值得他功利的人和事。

他一向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专业不好就从不在预报天气这事上大放厥词,端茶倒水跑腿吹水,积极挥能力之内的价值。不像赵栋梁,工作多年没一点成绩,还特把自己当回事。如果不是陈波带头哄着他,估计早就被视为透明人了。

赵栋梁显然不是很服气,他把手上的书往桌上一扣,直视张勇,“我是神棍,陈波就不是了?他撂下一句没来由的话,我们就要忙活一整晚。凭什么?”

“凭我波哥预报竞赛第一,凭我波哥是席,凭……”

张勇反驳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咣”

的一声巨响打断。值班室的门被风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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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呜呜的风不断灌入袖口,把被汗水浸润紧紧黏在皮肤上的布料剥离开时,陈相终于迎着压顶的乌云,骑行到二横巷附近。

这一程虽然辛苦,但整体还算顺利。时间指向12点3o分,根据记忆,这个时候台风才刚刚靠近,他只要向于婶借一辆拉货的三轮车,载着张瑾玥往西边随便走几公里,便可以躲过对地形十分敏感的风暴潮。

这次来得及。

二横巷的样子与他童年记忆里的相差不大。潦草的青石板路窄窄的难以双向过车,路两旁挤满低矮的瓦顶平房,杂乱的电线松松垮垮地从布满霉渍的青砖墙间穿过,偶尔在被油烟熏黑的屋檐下缀下一盏昏黄的灯。

夜里,所有店铺都紧闭大门,一扇扇被桐油强行提亮的腐朽门板后,有的溢出淡淡光亮,有的没有。路面湿漉漉的,车轮轧在上面出粘腻的声音,不小心骑到翘起的砖面上,车铃都被颠响。

这里的夜晚向来寂静,还好有愈加狂暴的风声掩盖,老旧自行车的独奏曲并不那么刺耳。陈相轻车熟路地拐进一个无灯的、只容一人通过的窄巷,那里坑坑洼洼漆黑一片,但他通过得既快又顺畅。这里是他生活了18年的地方,他闭着眼睛都知道该在哪里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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