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商室十分狭小,几张方桌拼在一起,其上摆着一部电话。显色惨白的投影仪嗡嗡作响,所有人都目色紧张地盯着幕布。门外,渐起的风在为他们捧场。
陈相顶着那些或迷茫或赞赏或审视的目光,硬着头皮讲完了他刚编的故事,基于主观调整的初始场数据、主观设置的模式参数和主观的期望。
在他的故事里,巴西热带雨林里的蝴蝶振翅理所应当地引了惨绝人寰的龙卷风,但没人知道他自己就是捏蝴蝶的人。
从投影幕布旁走回自己的位置时,他听到了张援朝毫不掩饰的叹息。
张援朝把脸皱成了沙皮狗,冲环坐在自己对面的5个人扫视,“大家没什么意见吗?”
没人应答他。张勇坐得端端正正,手下压着一本崭新的真皮笔记本,笔记本上别着一根橙红色笔杆、黑色笔顶笔尾、银色宽环的钢笔,这是整间屋子里最精致的东西。自始自终他都没看幕布和张援朝,而是频频瞥向身边的林芳。
林芳倒是听得很认真,一边听一边在短边翻页的横杠笔记本上纪录。她很专注,专注到无暇打理越过耳后垂在脸颊边、略微遮挡视线的头。任天富坐在她旁边,脸皱得比张援朝还紧,一只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揉。他坐得离林芳很远,像刻意躲避似的,两人之间的距离松垮到可以再坐一个人。
任天富身边,赵栋梁被挤得很局促。他缩紧身子靠在椅背上,目光放在身前那本厚厚的牛皮纸书上,面无表情,似在神游。
陈相坐在赵栋梁身边,一半身子转向右侧的张援朝,只留给赵栋梁半个后背。
“没什么意见我说说我的看法。”
张援朝端起身前的茶杯喝下一大口,没有吐掉漂入口的茶叶,而是直接嚼嚼咽下肚,“陈波的整体思路是有说服力的,95o2确实有登6湛江的可能。但有一点我有异议,我不认为95o2在登6后能维持和加强,以至于引强降雨和洪灾。
6地上是个冷高压,95o2要么水汽被切断,要么暖心被破坏,脆弱得很,根本蹦跶不了多久,更不可能引陈波妄想的那些灾难。”
张援朝说完,神情复杂地瞥了一眼陈相,又扫视其他人一圈,“平时挺能说,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蔫了。都表一下看法。”
张援朝从张勇开始,逆时针一个一个人盯过去,像点了一个无声的名。
“我觉得波哥说得对。”
张勇不假思索,说完还冲陈相笑了一下。
“我还得再想想。”
林芳还在对着幕布抄写。
任天富的目光在张援朝和陈相身上来回切换,犹豫半天才说:“从天气形势和模式结果来看,确实没有什么要素能支撑台风加强和特大暴雨。但波哥的模式是拿9点多的卫星数据转的,时效不是那么好。
我建议我们看看有没有新数据传过来,有得话让波哥再转一遍。”
任天富说完,捂紧肚子站起身,字正腔圆,“张台我想去趟厕所,然后再看一眼数据。”
目送任天富离开后,张援朝抬手捏上自己的眉心,余光里瞥见赵栋梁身前的那本《渔樵问对》,出一声弱不可察的叹息。他没有询问赵栋梁的意见,而是转头看向一脸紧张的陈相。
“陈波。”
张援朝把手放下,露出一张语重心长的脸,“你一直都是梁福歧的得意门生,但现在看来还是学艺不精了。我建议你把你的那什么模式先放放,让预报的重心回到天气分析上。也多带带天富,多教他分析天气图,而不是上来就让他学模式。
那种先进东西,让中央那帮专家折腾去就行了,高不高科技的,都不如吃饱饭重要。”
“好了,散会。陈波尽快按我刚提的思路整理一份预报结果,其他人在自己岗位上原地待命。”
在张援朝站起身之前,陈相拦住了他。陈相把投影仪投出的图象切到一张水汽场沿东经11o度的经向剖面,指着北纬22度7oohpa上的一个大值中心说,“张台,虽然当前的天气形势和模式结果都不支持我的观点,但你看这里,根据模式模拟,1点的时候这里的水汽骤然增大,还是有建立水汽通道的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