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兒言錯。」她連忙低頭,輕道,「雲兒的意思是,大王不如讓申侯前去知會對方,若是伯士大人安然回朝,十月豐收之時,大周願以五穀萬石作為謝禮。若不然,成周八師亦會於彼時恭候。」
四下倏忽杳然,桃木屋內只剩春風繞樑。
許久,周王從沉吟里回過神,一邊輕叩桌面,一邊若有所思道:「此計雖能解一時之困,只是有一事,雲兒或許還不知曉。近年來大周天災頻頻,三川竭、岐山崩,上游百姓已經顆粒無收數年,萬石食糧……」
思量片刻,姒雲道:「若是為多產多收之事,雲兒或能盡綿薄之力。」
「雲兒是說?」
姒雲抬眸望向春光瀲灩的窗外。春暉拂照連天碧草,灼灼春華下藏著三千年的生計與秋實。
她收回目光,朝周王莞爾一笑:「大王可還記得,方才雲兒說,只這園子裡便有三四種野菜正是時令?」
周王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不解道:「雲兒是想讓三川百姓一起去路邊挖野菜?」
「並非如此。」姒雲抬袖半遮面,輕笑道,「雲兒是想,若是大王恩允,能否讓一善繪之人和雲兒同去灃水兩岸,將能食用的野菜繪圖成冊,以利三川百姓,此為一。二來,方才入園時,雲兒見桃林後頭還有一大片空地。若是大王允許,雲兒想將那片地開渠通水挖成菜畦,看能否讓園中野菜增產增收。」
「增產增收?」周王眸光一閃,「雲兒竟有此等本事?」
姒雲搖搖頭,坦誠道:「不瞞大王,雲兒雖認得幾樣野草,此前卻從來沒有下過地,是以能做到什麼程度,現下定論還為時過早。只是想著,若能有些許功效,明年能推行於三川兩岸間,或能解百姓一時之苦。」
周王眼裡若有浮光飛掠,頷道:「既是利於社稷之事,雲兒放心去做便是。」
「多謝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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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漆斑駁的院牆外,一隻早鶯振翅而起,梧桐木里若有人影浮動。
「大王一路步履如飛,我還以為是來找褒夫人興師問罪,現下聽著……」召子季轉身朝向身側之人,茫然道,「她擅闖此處,大王竟不怪罪?那位去了多久,桃林小屋便空了多久,細算起來已有十歲之久……大王待她實在不同於旁人。」
嬴子叔一動不動凝望著窗內,卻不應聲。
「怎麼了?」見他神情莫測,召子季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可有異常?」
嬴子叔眉心微蹙,輕道:「你我跟在大王身邊近十年,何時見他用過野草?況且,大王熟知各國人文習俗,如何會不知,褒人從來不以蔞入菜?」
「那她?」召子季一驚,「那蔞菜有異?」
贏子叔目光微沉:「破虹之後,褒夫人與之前的確判若兩人……」
「大王出來了!」
梧桐木間落影簌簌,兩人默契噤聲。
卻聽吱呀一聲響,春光斜照進小屋門廊,周王和褒夫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雲兒為朕排憂解難,可想要什麼賞賜?」春光瀲灩的廊下,周王停下腳步,轉身望向廊下之人。
姒雲抬眸,笑道:「此間桃林已是厚賜,雲兒別無他求。」
周王舉目環顧四處,又道:「若是要翻地成畦,便不算是給雲兒的賞賜。除此之外,可還想要旁的?」
四目交匯,姒雲眼裡倏忽閃過一抹狡黠:「什麼都可以?」
周王挑眉:「君無戲言。」
滿眼春色驟成灩灩春水,姒雲眼裡噙著明媚笑意,開口道:「既如此,雲兒想問大王要個人。」
「要個人?」周王不解,「什麼人?」
「雲兒昨日在後花園遇見一名宮婢,瞧著頗合眼緣,不知……」
「不可!」不等她說完,周王神色突沉,冷冰冰道,「此事之外,旁的皆可。」
明媚笑意倏忽凝固在唇邊,姒雲眸光微怔,仿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還沒能說出黛玉的名字,沒能告訴她那女子是晉宮中人,既如此,周王何以知曉她偶遇之人是誰?想留下之人又是誰?
她下意識望向院牆之外。
昭昭春日如煙似霧,葳蕤如蓋的梧桐木沐浴在早春日光下,正隨風輕搖曳。
怪只怪春日太好,周王眼裡的冷淡和不滿太過清晰,四目交匯,生於長庚時分,茂於婆娑桃林里的親近假象被驟然打破,姒雲錯覺春寒料峭,凜得她一時有些喘不上氣。
她莫不是昏了頭,何以以為一番推心置腹後,周王就會對她另眼相待?
「除以之外,雲兒別無所求。」
許久,她按捺下心頭雲涌,淡淡斂下目光。
周王眼裡若有煩躁一閃而過,負在身後的手下意識抬起,又在探出袖口的瞬間陡然收回,如同被什麼東西桎梏般,容不得他恣意。
「既如此,」他轉過身,淡淡道,「雲兒好生歇息。」
翩躚衣擺拂過纖纖春草,留下一地落英無聲自搖曳。
「大王!」眼見周王的身影出現在樹下,嬴子叔兩人縱身一躍,飛快跟上前。
「大王,褒夫人不知她身份才會生出誤會,不如讓屬下去和夫人解釋一下?」召子季轉身回望廊下一動不動的纖弱身影,忍不住開口。
「子季!」贏子叔一記眼刀飛向他,厲聲道,「大王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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