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言没想到,数百年前弱小内向自卑的女鬼阿音,也能磨练到如今这般的风华。
但任谁像她一般历经数十世不忘前尘,恐都会如此。
这般轮回,实在说不上是福是祸。
又是五百年,阿音重走黄泉路,等着她的依然是鬼君修言。
“丫头,真快啊,你轮回转世都有千年了!”
奈何桥上,修言打她,“你是个有福的。啧啧,让我瞧瞧,这魂魄更稳固了,那些仙君在仙界修炼的魂魄也不及你浑厚。”
修仙修神修妖修魔,修的就是灵魂的强大,阿音这般奇妙地轮回,当真比在上界修仙修妖更靠谱。
阿音转头,藏起眸中的狡黠,一派大气的模样,手负于身后挑着下巴挑衅修言:“修言,我想通了,不求什么富贵权柄了,我只想平平凡凡做一世人。你不是成日里说自己是鬼界最厉害的鬼君,可有办法替我封住千年轮回的记忆,让我再做鬼时不再记起?”
如今她端着眼一说话,便不自觉带了股沉稳摄人的上位之感。
修言摸着下巴,颇为不信,“你真想这么做?你可别忘了,你每一世转世为人时虽不记得过往,但千年的历练烙印进灵魂,才会在无形中让你的每一世都平安富贵,成人上之人!一旦清洗所有记忆,你可就沦落成一只普通的鬼了。你以后的转世人生都会平凡无奇。当年你不是成日里念着要俏郎君、要权势、要地位吗?”
“不要了不要了,都是些俗物。”
阿音连连摆手,心底却在翻白眼。什么东西瞧多了都会腻得慌,譬如人间的俏郎君帝王位金银山,再譬如……修言这张初见惊为天人、百来次后沦为路人不如的脸。
当然,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修言毕竟是她千百年无尽轮回生命里唯一能抱的大腿,她必须得稀罕点不是。
“好吧,看在咱们千年的交情上,我帮你一回。”
修言哪里知道阿音所想,考虑半晌,伸出手在空中胡乱画了几。
阿音起初还能悠闲地打着哈欠看着,随即就没办法淡定了。
随着修言的手势,碧绿的咒文缓缓出现在半空,伴着愈加清晰的符咒,忘川下的沉睡的河水被惊醒,掀起惊天巨浪,整个奈何桥突然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甚至这股子骇人的气势和震动急朝外浑圆散开,不过半息就蔓延到整座地府,奇异神秘的火红神力自忘川上突兀而起,冲破地府直入天际。
阿音目瞪口呆地看着脚下晃动的石桥,又瞅瞅忘川上的巨浪,咽了咽口水,干巴巴道:“修言,我只是投个胎,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投个胎把鬼界的奈何桥都给毁了,她会不会被鬼王抓回去剥皮抽筋,在油锅里囫囵着煎炸呀?她平凡安乐的人世都还没有开启啊啊啊啊!
修言掏掏耳朵,看着面上冷静沉稳实则心里咆哮怒吼的阿音,朝河里挑了挑下巴,“跳下去吧,保你心想事成。”
阿音虽然一心想快点轮回了事,却还是顾念着自己的小命,一脸狐疑,“不用喝孟婆汤?”
“不用。”
修言摆手,一向疲懒的眼底隐有卓然之意:“下一世,阿音,定会如你所愿,你轮回记世之苦,自此不复。”
阿音心底暗喜,一脚踩上桥梁,正准备慷慨就义,迎接平凡庸俗的下一世,哪知悬在半空中又被修言唤住。
“阿音!”
阿音回转头。
“你历经百世,轮回千年,有没有什么特别遗憾的事?”
修言仍是一副懒懒的模样,俏皮又没心眼地问她。
特别遗憾的事?这倒是个慎重又富有思考性的人生哲理问题,她得好好琢磨琢磨。毕竟一千年岁月,总得有这么一两桩事才能对得起她坎坷多彩的轮回之路。
阿音眨眨眼,回思过往,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五百年前上元节那日她在水镜中瞧见的那个普湮上君。
白衣俊颜,一双眼敛尽三界风华。
身后的忘川巨浪翻飞,脚下石桥震动不休,整个鬼界一片混乱。
阿音却好像突然听不到所有声音一般,折转身子,为了五百年前惊鸿一瞥的人相问:“修言,我当年忘了问,五百年前的那个普湮上君,他爱上的女仙君叫什么名字?”
修言一怔,看她半晌,道:“阿音……”
阿音又凑近几分,“叫什么啊?”
“啊!”
哪知就在修言开口之际,她求知心切,一个没注意,悲剧地一脚踩空朝身后忘川里的漩涡落去。
桥上坐着的青年越来越远,脸上有些无奈,到最后也没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阿音想,下一世她再轮回,想必已不会再记得世上有个鬼君唤作修言,陪她四十余世,看遍世间芳华。
千年过往,终化尘埃。
万籁俱静,刚才还带点烟火气的奈何桥又安静下来。
只剩那条路,那座桥,那个人,千百年不变。
附上《上古》番外
不知道从哪一年起,上古没事就爱跑下界遛弯的爱好不见了,待上古界里的众神回过味时,真神上古已经在她的摘星里悠哉地赏了十来年月落星沉了。
月弥是知道这事儿的,又有个爱收集宝贝的体面爱好,所以没事就爱晃到上古殿摸点好东西搬回自个儿的府邸。上古懒得和她计较,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到,直到月弥这个混世魔王把主意打到了无花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