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夜空霎时被信号枪点亮,无数枪声从草丛里,从芦苇荡中响起来,都是对着河上那条乌篷船去的。
“不好!被发现了!赶快跳船!”
那条乌篷船的帘子猛地掀开,几个人从篷子里钻出来,扑通扑通一个个跟跳水的鸭子一样潜入河里。
岸上这时冒出来更多穿黄土布军装的男人。
他们原来一直埋伏在那里,而且早有准备。
水性好的军人扔了身上的三八大盖,跟着跳入河里,向那乌篷船的方向游过去。
这边岸上的芦苇丛里,第一个开枪的男人依然端着手里的美式M1941约翰逊半自动□□,不动声色走到河边,单腿跪立在河岸上,突然往前探出一只手,将河里一根不起眼的芦苇管一把攥出来。
没多久,无法继续在水下憋气的姜宜凝咳嗽着从水里冒出头。
抹去眼帘上的水,抬眸看去,河岸上有个端着枪的男人正冷漠地看着她。
这男人一头干练的寸头,穿着的衣服也很土气,可是那张五官立体如欧式雕塑的脸,在月色下却有一股别样的魅力和贵气。
他紧抿着唇,狭长的丹凤眼微眯,唇边的酒涡甚至看上去有几分促狭。
很奇怪的,姜宜凝能够体会到他一点恶意都没有。
和刚才那几个穿着黑绸褂的男人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姜宜凝喘着气说了声“谢谢”
,努力踩水想从河里爬上去。
那男人虽然冷着脸,但也没袖手旁观,他换了只手握枪,朝她伸出刚刚持枪的右手。
姜宜凝毫不犹豫握住他的手,被他一把拽出水面。
哗地一声轻响,水面如银瓶乍破,荡起一串串涟漪。
从水里上岸的姜宜凝浑身都湿透了,白色纯棉上衣紧紧贴在身上,显出美好的胸型和一把不盈一握的细腰。
这穿着黄军装的男人似乎愣了一下,很快别过头,迅速把自己身上的黄军装外套脱下来,看也不看她,却准确无误地扔在她身上,盖在她胸前。
姜宜凝微怔,然后明白过来,好笑地看着那男人转过去的侧脸。
这一晚河边的月色特别明亮,月亮只差一点就是满月,她甚至能看见他细白洁净的耳尖红得很厉害。
这个男人,跟刚才那几个穿着黑绸褂的猥琐男人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的皮肤是少见的白,不过是属于男人的那种清朗的白净,不是那种娘兮兮的粉白。
所以他耳朵一红,就很容易显出来。
姜宜凝暗暗纳罕。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纯情的男人,对了,就是两个字“纯情”
。
看个湿了衣服的女人就要耳尖泛红……
她将那男人的黄军装套在身上裹起来,小声说:“先生贵姓?谢谢您的衣服,等我回去洗干净了给您送回来。”
那男人侧头飞快地睃了她一眼,发现她已经把他的军装穿在湿衣服外面了,才转过来,依然板着脸说:“新社会了,不兴叫先生小姐。我姓韩,你可以叫我韩同志。”
姜宜凝:“……”
韩同志?
这是哪里来的老古董?
她虽然不是在国内长大的,但是拜养大她的祖姑姑所赐,她对新社会的历史一点都不陌生。
她知道“同志”
这个词,是属于建国初期那三十年的习惯称呼。
问题是现在已经建国七十多年了,都是年轻男人统一叫“帅哥”
,年轻女人统一叫“美女”
的时代。
再不济也是小哥哥、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