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让她本人过来签字。”
“大夫!”
韩笑打断了郎豕和医生的争执,斩钉截铁地说“我来签,我是她男朋友!”
此话一出,郎豕的心瞬间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他怔怔地看着韩笑。他自己因为各种顾虑而一直避之不及的定义,就这样被韩笑毫无预兆地说出了口。他能说什么呢?难道宁可让查小逸做不成这个检查,也要当场戳穿韩笑善意的谎言么?
郎豕垂下了头,他的内心好矛盾、好痛苦……
“不行,没结婚的都不算。那让她自己签吧。”
有一瞬间,郎豕十分庆幸医生断然拒绝了韩笑,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那一句“没结婚的都不算”
,简直就像一阵清风吹散阴霾,缓解了郎豕心中理不清、剪不断的愁绪;又像法官的一纸宣判,清晰地向韩笑宣告,查小逸现在还不属于包括你我在内的任何人!
郎豕回避开韩笑的目光,因为他心虚,不知道自己内心何时竟变得如此自私,而这种自私的动机何在、目的何在、意义何在?
郎豕一把抓起那张检查申请单,步履如风地穿过急诊大厅,从那些躺在地上或担架车上的病人身边跑过。
他要尽快回到输液室,回到小逸身边,而在途中尽量不去看那些被病魔折磨的痛苦面孔,不去把那些奄奄一息的生死离别和查小逸联系起来,一丝一毫也不能联系起来------他受不了!
急诊输液室里,一排橘色的塑料座椅靠墙摆放,查小逸坐在其中的一个座椅上,凉凉的生理盐水正一滴一滴地从药袋中滴落,又顺着细长的导管进入了她的静脉,补充着因心脏泵血不足而出现亏空的体循环血容量。
查小逸闭着眼,两颊上的泪痕泛着光,泪水也像药液一样在静静流淌。书包丢了,可令她伤心的不是钱包、手机,也不是身份证、学生证,钱可以再挣,手机可以再买,身份证和学生证也都可以补办,而那个重要的笔记本和那张1999年的旧报纸,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大头坐在小逸对面的座椅上打着呼噜,他刚刚还安慰小逸说,一看护士给挂的是生理盐水就不是什么大病,让她安心地睡一会儿,结果他自己先睡着了。直到郎豕和韩笑回来,脚步声把他吵醒,他揉着一双惺忪睡眼问“怎么样?小逸她没什么大事吧?”
郎豕把检查单递给小逸,安慰她说“不用害怕,小逸,医生说就是做个彩检查一下看看,没什么事不就更放心了嘛。”
又是心脏彩!又是心脏彩……
在萦江的时候,医大的志愿者也是这样说的,让她再去大医院检查检查。她们口中的话令她不寒而栗,她不知道她们所说的那种假设------“先天性心脏病”
意味着什么。
她不敢去做检查,怕结果不好,怕学校的同学知道了又会疯狂地取笑,怕阿婆知道了会伤心欲绝,怕没有足够的钱去医治,怕听到即使有钱也治不了的坏消息……
她才16岁,还没有亲眼见过她的偶像,还没有找到父亲……
父亲……
爸爸,我辛辛苦苦收集的线索丢了,老天为什么不让我找到你?……爸爸,我的时间是不是真的不多了?
郎豕好不容易向旁边的病人家属借到了笔,一回头,却正见查小逸流着泪把手里的检查单撕成了两半,撕成了四半……
“查小逸!你这是干嘛啊?!”
韩笑急得抓住了查小逸的双肩,她还是那个在军训场边害羞多疑的查小逸吗?她眼中的光呢?
“小逸,小逸!……小逸你别这样,查小逸!”
大头“腾”
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冲过来帮韩笑按住查小逸的手,她正情绪失控般地要拔掉自己左手背上的针头。
“放开我……放开我!我没病,我只是低血糖!……我要回去,你们放开我!……撒手!放开我!”
郎豕一下子抱住了查小逸,他低着头,用自己炙热的脸颊紧紧地压住她惶恐不安的额头,用两只有力的手臂牢牢地把她瘦弱的身躯锁在了自己怀里。查小逸在郎豕的怀里死命挣扎,捶打郎豕的肩头,却挣不脱那蛮不讲理的束缚。
他束缚得太紧了,太用力了,把她心中的那座冰山勒出了一道裂缝。一股春天般的暖风从缝隙里透进来,瞬间融化了冰雪,补给了河川,浇灌着干旱了太久的土壤。
终于,她放弃了,不再挣扎,而是软弱地哭求“放开我……我没有病……”
“你没有病……你没有病……”
郎豕把面颊深深地埋进查小逸的长,他不能出一点啜泣,不能让她察觉自己早也已经撒下热泪,他只是深情地抚着她的头,从头后到耳后再到肩后,一遍一遍,像安慰一个怕死的人,一个逃兵。
“书包丢了……笔记本也丢了,那张报纸也丢了,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我好没用……”
查小逸哭得撕心裂肺。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一起再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