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韩天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随其后,仔细地驱马前行。
前面是绝路,那眼前的,便是他们的最后一程。他要陪她走到底。
二人心无旁骛,专注眼前道路,倒也走得快捷了些;又或者追兵马匹毕竟比不上他们的精良,又清楚前方无路可走,并不急于一时,双方的距离便拉开不少。
可惜这时候前面已是丘陵,并无深林密。洞可以藏身的寻常丘陵。越过十余丈高的丘陵,便是下方被泥水冲刷得几乎不见棱角的陡峭斜坡,便是刚刚流经黄河水系、以凶猛之姿奔涌而下的大运河。
十一勒下马,一边取下马鞍上的包袱,一边向韩天遥道:“下马,把东西拿上。”
韩天遥照办,顺便将那块大木板也取下,这才发现那木板不仅极轻,且四角都穿有绳索,心下顿时大亮,“渡河?”
十一不答,挥鞭将自己的马匹狠狠一抽,那马儿吃痛,“啾”
地一声痛鸣,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沿丘陵下方的平坦处奔了出去;韩天遥的白马见状,也顾不得主人,撒开蹄子紧跟着奔去。
十一向丘陵看了看,“你还能用轻功吗?”
韩天遥轻笑,“没问题。傍晚才服了药,这一路疾奔,发汗不少,倒觉轻松许多。”
十一道:“那么,跃那株槐树上,再设法借力爬上去,有没有问题?”
韩天遥道:“放心!”
前方丘陵早已被积雪覆满,荒草灌木都被白雪掩埋,虽还有些略高大的树木,并不足以掩藏身形。但十一、韩天遥都有一身好武艺,完全可以轻功攀上槐树,再寻其他较隐蔽的借力之处继续上行。追兵看不到上行的足迹,自然会被马蹄印记引到别处去;待他们发觉上当再回来寻找时,他们早该离得远了。
既已知晓十一之意,韩天遥再不肯让她忧心,将那浮木负起,连那壶酒都小心扣到腰间,然后飞身而起,果然轻捷纵到槐树边,左手搭住树干只一旋,双足又在槐树干的另一边落地,然后再飞向另一株柏树,同样将足印留在了下方留意不到的地面。
虽重伤未愈,体力不继,但他行动得小心,连枝上的雪块都不曾被摇落多少。
正待回身招呼十一时,却听后方闷。哼一声,忙转头看时,不由失声呼道:“十一!”
十一亦飞身落到了槐树下,可不知为何竟不曾立稳,倒在了雪地中。她甚至没有立刻坐起,而是伏在雪地间,低低地咳。
韩天遥返身跃到她身畔,急急将她抱起,问道:“怎么了?”
然后便盯着她怔在那里,抱着她的手腕禁不住地颤抖。
十一的面容已无半点血色,唇角挂着鲜血;而她伏过的雪地,亦有血迹淋漓,如绯色蔷薇静静点染。
听得韩天遥呼吸,她努力从紧憋着的胸口吐出一口气,方轻声道:“韩天遥。”
韩天遥抱紧她,连声道:“我在,我在,十一。”
十一将手中的包袱递过去,哑着嗓子道:“包袱里有衣物、毯子、干粮和药,有油纸密密封过,你抱着那浮木尽快游过大运河,到对岸立刻换衣服药,祛除寒气,大约……大约还有六七成活命的机会。大运河虽不算宽,但附近水流湍急,又无桥梁舟揖,至少数个时辰内,他们无法去对岸搜人。你……你便可立刻动身前往许州,赵池也会设法接应你。”
韩天遥便伸臂扶她,说道:“好!好!来,你起来,我带你渡河!”
他声音抖索在鹅毛大雪中,说不出的惊痛慌乱,——即便落入束循手中受尽痛楚,他都完全不曾这般慌乱过。
十一却牵住他的袖子,低声道:“不用了!我……我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