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珠拦下他。
“太医,不需要再看看么?”
雪发长眉垂垂老矣的太医抬起眼皮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必担心,这活儿老朽做惯了,不过是些皮肉伤,顶多十来天便好。”
甄珠双唇紧抿,眼前闪过那一片血红的背脊。
太医叹了口气,又解释了一句道:“姑娘,那鞭子也就是打着疼,留不下什么痕迹的,不信您过十天再看,保准没半点伤疤。”
他笑笑,似是为了宽甄珠的心:“每个月都来这么一次,老朽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出半点儿差错,况且,姑娘您手劲儿轻,这次的伤也就轻多了。您且放宽心,最近几天,只要注意别沾水,别的——都没事儿的。”
说着,他还朝甄珠挤了挤眼睛,里头俨然带着些“你知我知”
的隐秘意味。
甄珠木着脸,挪开了身体。
太医告辞而去,离开的步伐缓慢而悠闲。
甄珠立在原地。
华丽宽阔的大床上,狗儿缩成了一团,涂满药膏的背部裸露在空气中,颜色是与身体其他部位截然不同的污黑,他的脖颈之上,一条华丽精巧仿佛艺术品的铁链缠绕着,一头连着他的脖子,一头锁在了墙角。
链子的钥匙,在甄珠手里。
——
很快,永安宫的宫侍几乎被换了一遍。
原本那些怠慢甄珠的宫女太监,已经全部不知所踪,新来的宫侍便如在冷泉宫时一样,唯甄珠之命是从,除了不能出永安宫,在永安宫这个小小天地里,她俨然就是这里的女王。
只不过,她这个“女王”
的权限,小地可笑又可怜。
她可以要求宫侍为她做任何事——除了踏出永安宫。
她可以对“狗儿”
做任何事——除了对他好。
“养宠物啊,就不能对他太好。”
那天离去时,太后微笑着对她道,“打一棒给个甜枣儿,它才会记得你的好,要是一直给甜枣儿,那——喂出来的,可就是个白眼儿狼了。”
她将那铁链和鞭子郑重地交给甄珠,又看着甄珠亲手将铁链给“狗儿”
戴上,将铁链的另一端锁在床脚。
铁链锁好,狗儿便在床脚瑟缩着,真的像条被打了的狗一样,匍匐着,头颅向着两人的方向垂下。
太后亲昵地牵着甄珠的手,居高临下地指着他,教导甄珠平时应该怎样喂养狗儿这只“宠物”
。
比如,不能让他与主人同食,因为他习惯了像狗一样进食,他有专用的狗盘。
比如,不要试图改变他,让他学习像人一样直立行走,因为那都将是徒劳的。
比如,只要他不听话,就拿鞭子抽他,放心抽,那鞭子只会让他疼,要不了他的命,也损害不了他美丽的身体,所以,不必舍不得。
……
甄珠的记忆很好,所以她记得太后说的每一个字。
虽然就算她不记得,宫侍也会时刻提醒她记得。
那天之后,狗儿背上的伤果然很快便好了,那些药膏和伤疤逐渐褪去,血迹淋漓的背脊重新恢复了光洁,新生的粉色皮肤婴儿般娇嫩,再过一段时间,便又长成与其他部位皮肤相同的颜色,完全看不出曾经遭过毒打的痕迹。
太医说得没错,那鞭子打人很疼,却不容易在人身上留下痕迹,甚至抽出的血痕很快就能消失,于是,哪怕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地被毒打着,美丽的身体依旧美丽如昔。
但是,当它恢复美丽时,就是需要重新染上伤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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