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里,嘉勉一身通勤装。她早间出门带的一把直柄伞还挂在侧包的链条上。翻缎质衬衫袖口时,不防地松脱掉一颗纽扣。
珍珠大小的扣子,落在防滑漆面上,蹦了又蹦,最后滚到边上泊好的一辆车子下面。
那头嘉励看她停下来,没阵仗地左望右看,问她干嘛呢?
嘉勉:“我的扣子掉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分钟,嘉勉跪伏在地上,很诡异地拿伞去够车底下那颗纽扣。
嘉励尽管看不着,也觉得洋相极了,“就一颗扣子!”
嘉勉手机丢在一边,姊妹俩如同从前拌嘴,“我知道一颗扣子呀,我不是正在够我的扣子嘛!”
好端端的衣服,少一个扣子,多别扭呀。
嘉励说她强迫症没救了。
零点已过,地库里已经少有车进车出的动静了,偶尔一两个夜归人。
倪嘉勉如此铅笔裙地跪在地上,不消说是三更半夜了。即便是大白天,任何经过的车主都会讶异这女人在干嘛,偷车子哦?
于是,一辆点眼的银色添越懒洋洋地从这里滑过去,车主不禁往这边的活人扫一眼,随即傲慢地收回目光。
直柄伞像圆规画图那样,一个弧度,嘉勉总算把扣子从车底下扫出来了。
她去到另一面去捡,人将将走过来,才俯身之际,
那辆傲慢的宾利去而复返,准确说,是倒回来了。
嘉勉自顾自地捡她的扣子,不远处车里的人,降下车窗,声音在这深更里听起来,有点轻佻的不怀好意,“你在干嘛?”
她没往声源那里看。
视频通话,被该死的倪嘉励给挂了。
她刚想再拨过去,车里的人下车了,不等嘉勉的腹诽生效,那人的声音落在灯火里,
讥诮且明朗,“倪?嘉勉。”
第12章2。2
嘉勉离开X城时,短暂交割了她的工作。
恰逢他们的项目移交,借此开了个简单的送行会。上司姓秦,对于嘉勉的情况了如指掌,也明白她的走意味着什么,只问她,“梁先生那里……”
“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秦痛快点头,说梁先生肯放你走,我自然执行。临去前,秦和煦祝嘉勉,“前程似锦,有朝再会。”
其实彼此明白,皆是些世故话。
一个人脱离一个社交圈子,当真有心断了联系,遑论去别的城市了,就算彼此留在同城,偌大的洪流,你和他也只是那滚滚红尘里的一对微不足道。
梁齐众说过,这世上所有的事,只分有心和无心。
嘉勉,我有心,等你到天亮,也不过是打个盹;
无心,连一秒钟也会吝啬。
有心,千方百计也会见你一回;
无心,我们只会交给时间去泯然。
这就是倪嘉勉阔别十一年后重逢周轸的心情。
她一身干练的职业穿着,窈窕纤瘦,长发散着,散在雪缎翻驳领上的一缕,衬得比墨还浓。
一只袖口打散着,而手里捏着一枚圆圆的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