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这鞋,走路都轻快了几分,转身的时候,裙摆莲花一样撒开,白缎鞋面上的云纹一闪而过。朱祐樘收回目光,打量起自己得的那一双新鞋。虽说比不上宫里绣娘的手艺,但胜在针脚缜密,鞋底一层一层叠起来,很扎实。
朱祐樘望着那双鞋,似乎望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灯影微黄,女子一针一线纳着鞋底,做好了,招手叫他来试一试。
记忆里的那双鞋与眼前的这一双渐渐重合。
他低垂着眼眸,一声不响,却忽然换起鞋来。
金淑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忙上前问:“万岁爷,妾身也是估摸着做的,不知合不合适。”
鞋穿在脚上,有一点紧,朱祐樘却道:“很好。”
金淑眼尖,见鞋面很鼓,就知道小了些,忙笑着说:“既然是这样,妾身回去再完善一下,还差几针才做完呢。”
脱下千层底鞋,梅香进来,道已经进膳了。众人便移步清欢斋。
内侍宫女摆碗安箸,万岁爷用金龙碗、金勺、象牙镶金箸,皇后用明黄暗云龙盘碗,金勺金箸。摆在金淑以及张鹤龄食案上的,则是蓝地御窑碗。
朱祐樘忽然说:“给金夫人也用金器。”
放碗的司膳宫女一愣,依照惯例,贵妃以下者,是不能用金器的。
只是万岁爷有命,宫女绝不敢反驳,立刻答应了一声。
张羡龄不好拂了万岁爷的面子,诧异地笑一笑,抬眼看向金淑。
金淑会意,连忙道:“不用那么麻烦罢?妾身用这碗就很好。”
“不妨事。”
朱祐樘坚持,“要是放在民间,朕还得称呼夫人一声‘娘’。”
这一餐饭,金淑到底是用的金器。
饭后,张延龄不知为何,又哭闹起来。金淑一边抱着哄,一边告罪:“实在对不住,这孩子吵瞌睡了。”
“抱到后殿去睡罢。”
张羡龄让周姑姑领路,带金淑和小弟去一间摆了塌的东梢间歇息。
哭声渐行渐远,逐渐听不见了。
朱祐樘同张鹤龄说了几句话。
十岁的小男孩,生得浓眉大眼,很精神。虽然是桀骜不驯的性子,却也并非不识时务,在皇帝面前,自觉放低了身段,有问必答。
“如今读的什么书?”
“最近在读《左氏春秋》。”
朱祐樘点点头:“春秋涉及国家多,人物也多,不好读。宫中有宋濂为懿文太子所写的《春秋本末》,是按国别来分的,有助于你理解。”
他吩咐近侍道:“李广,你等会儿找一本《春秋本末》出来,送给张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