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她许久没答得上,良久后,她道:“那如果这执念从根本就是错的呢?譬如一个忠臣,自知自己所效忠的皇帝昏庸无道,却还死死效忠,这就是愚忠,便是没有意义的事。”
湛寂听罢,看她的眼神多了分意味深长,他问:“你指的是谁?”
“古往今来很多,越大夫文种,大将蒙恬,一代名将斛律光。”
萧静好说罢,悄咪咪看了眼对方,感觉他有些不悦,立马放低了声音,“弟子见解不全,师父……”
“这不代表他们愚昧无知,他们坚守该坚守的,错的是让他们蒙冤之人,而非他们本身。”
湛寂掐断她的话,语速不快不慢,“世间百态,芸芸众生各式各样,每个人都有自己倾尽毕生所追求的东西,不分高低贵贱。”
萧静好一时哑口无言,埋头自责起来,“师父所言极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何会生出这种极端念想,弟子愚钝。”
见她一脸自责,湛寂放缓语气道:“不出去走走,你会以为现在知道的就是全部。非你之过……”
他以为把她关在清音寺,便能救她一命。没想到她的认知只停留在书本里,而没有实践经验。
师徒三人正谈论得精彩,有一女子在大师兄淳远的引导下,从大门处一瘸一拐走来。
萧静好见是她,一时没回过神——她怎么会在这里,脚怎么了?
满琦,一个知书达理,容貌清雅脱俗的女子,除了萧静好母亲以外对她最好的大姐姐。
其父满卿,寒门崛起,现任侍郎一职。
在南齐,寒门与世族的界限十分严格。即便她父亲官至侍郎,仍被南齐原有的世家大族所看不起。
朝中曾出现多起寒门子弟与世家大族通婚的情况,但都一一遭到其余世家的弹劾,导致婚事不了了之。
满琦与路琼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那是三年前的事情,彼时萧静好尚且还在宫中,对二人的婚事也略有耳闻。路家乃是几百年来的世家大族,而满家则是寒门出生,双方因为地位悬殊,最后婚事谈崩了。
满姐姐也因为此事,一蹶不振了许久。萧静好暗暗叹息,自离开后,再没听过有关她的消息,不知她现在的心情可好些了。
对方显然没认出萧静好,对湛寂行了个礼,款款说道:“贸然拜访,佛子见谅。”
湛寂虚长她几岁,没出家前双方还算认识。只是随着他遁入空门,许多俗世关系都淡化了,他双手合十,淡淡回了她一个佛门礼。
听淳远说,她昨夜便来到寺里,因为路滑崴了脚,便在寺中借住了一晚。
满琦此次上山,是因为她祖母病痛亡故,所以来请寺中禅师去府上为祖母超度。
萧静好这才想起来,她家虽举家迁去了健康,但老家正是这梁州,所以她会出现在这里并非意外。
湛寂听了来龙去脉,窜着手里的佛珠沉思少顷,说道:“点上几个沙弥,同我一起下山。”
淳远虽在辈分上比湛寂小,但年龄却比他大,入门也比他早,他深知这位师叔素来只渡活人,不渡死人,这次竟愿意亲自出面,倒是出乎意料。
萧静好正看着满琦发呆,耳边响起句,“收拾细软,随我下山。”
话是她师父说的,这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两年了,她一次也没出去过,师父这次竟要带她下山?
终归是没忍住欣喜若狂,她答了声“好勒”
,蹦跳着回禅房收拾东西去。
满琦盯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喃喃道:“这位小师父真活泼,敢问他的法号叫什么?”
淳远回道:“施主是说静好师弟吗?确实活泼,人也很聪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在清音寺就数他背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