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新米,附近群众自己用船运过来,远的地方主要是一些小粮贩帮着收。
小粮贩大多是本地人。
做这买卖不需要本钱,只要跟有余粮的群众说好价格,把稻子称好用船运到闸口,卖给黄江生拿到钱,再把粮款送给卖粮的群众,他们赚点辛苦钱。
闸口西边的坡底下有一排旧房子,黄江生用很少的钱从村里租下来,买了一台电动碾米机,把稻子机成米装袋搭顺风船运东海去卖,把剩下来的糠卖给村里人养猪。
他不扣称,态度好,给的价格公道,并且给现钱!
附近群众都喜欢把交完公粮之后的余粮卖给他,不想当作议价粮卖给粮站,确切地说不想看粮站那些人的臭脸。
因为这个,四厂粮站知道之后不止一次举报过他,但人民日报都说这不算投机倒把,最后好像不了了之了。
跑船那么辛苦、那么危险,又不怎么赚钱,韩渝正寻思着父母和哥哥嫂子不一定非要跑船,完全可以像黄江生这样做买卖,黄江生拿着一叠报纸哼着小调回来了。
吴老板送走来工程进度的船老板,笑看着黄江生问:“黄老板,又读书看报。”
“从村办公室拿的,他们又不看,我拿回来打时间。”
“今天有什么新闻?”
“大新闻。”
“什么大新闻?”
黄江生递上报纸,不无幸灾乐祸地说:“你们省里推行殡葬改革,陵海被划为火葬县,以后死了都要火葬,新闻上说火葬率要达到百分之百!”
陵海县居然变成了火葬县,听着就怪怪的,韩渝啼笑皆非。
人死了要入土为安,火葬想想就怕人。
吴老板的思想比较传统,急忙接过报纸,紧缩着眉头说:“以前也推行火葬,不过烧的都是城里的人,农民死了不要送去烧。”
“以后都一样,死了都要拉去烧。”
“我家老头子刚做的寿材。”
“老人家的思想工作确实不好做,等正式推行开来,不知道有多少老人睡不着觉。”
“干部拉去烧是应该的,为什么要烧群众……”
吴老板对省里颁布的殡葬改革政策不太理解,觉得这是一件大事,捧着报纸回办公室仔细研究。
东海早实行火葬,黄江生觉得这算不上什么。
见吴老板竟害怕成这样,猛然想起一歌,抑扬顿挫地放声高唱起来。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走进火葬场,全部化成灰。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苍蝇蚊子围着骨灰飞……”
节奏欢快洋溢着改革开放气息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居然被他改成这样,韩渝差点笑岔气。
黄江生不但会唱,而且会跳,见小公安笑成那样,竟伸展着双臂,跟歌唱家表演似的,越唱越来劲儿。
“年轻的朋友们,公墓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歌词改得乱七八糟,歌声还可以,台风也不错,韩渝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黄哥,你这是美声唱法,还是民族唱法?”
“不懂,我也是瞎唱的。”
黄江生伸开双臂,来了个很夸张的谢幕,坐下笑问道:“你们今天上午抓了好多黄牛,还让帮黄牛买票的那些人去自?”
“有这事。”
韩渝往边上挪了挪,油污沾到他身上。
“村办公室这会儿可热闹了,有两个干部的婆娘孩子去帮黄牛买过票,正急得团团转呢。”
“急有什么用,既然做了那就赶紧去自啊。”
“他们不敢。”
“自能争取宽大,为什么不敢。”
“你们所长太厉害,他们开始不知道,找人打听了下才知道的,怕去了回不来。”
徐三野果然名声在外……
韩渝暗暗感慨,想想又笑问道:“你同情他们?”
黄江生掏出香烟,不屑地说:“我也是受害者,怎么可能会同情他们。”
“你怎么也成受害者了?”
“回东海我可以早点去排队,买不到今天的票可以买明天的票回去。但每次从东海回来,买的可都是黑市票。”
“可惜我们只能打击白龙港这边的黄牛,打击不到东海那边的。”
“能把白龙港这边的黄牛打掉已经很不错了,中午去买菜,听说票比以前好买。”
徐三野很直接地认为这线索是他提供的,因为上次跟小公安说过这事。
既然是朋友,帮人就要帮到底。
他回头看看身后,随即凑到韩渝耳边问:“咸鱼,票贩子已经抓了,那些倒卖外汇券的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