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去科室拿回了医疗卡,临走前还客客气气笑着与医生道别。之后她再次回到那间休息室门口,见门已敞开,里面空无一人。
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回到丈夫的病房,坐在沙发上喝了半杯热茶,才终于反应过来。
那两个孩子在做什么?李清迟疑不定。吵架了?哥哥在哄弟弟?可闻臻这样冷淡的人也会哄人吗?他做什么抓着小宝的手,抓得那么紧?
李清心神不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可她无法控制,反复回忆方才看到的那个画面,并莫名想起许多之前的事情。她知道闻臻是个颇为冷漠自我的孩子,不喜人多,不喜身体接触,有轻微的洁癖。在小宝最初回家那阵,她还十分担心闻臻嫌弃这个弟弟。但恰恰相反,她发现闻臻非常关心和在意小宝,尽管这个大儿子的情绪不外露,但在她这个母亲的角度看来,这种在意已是闻臻情绪表现的高峰。
不对。李清告诉自己,小宝本就善良可爱,家里人都喜欢他,疼爱他,难道不是应该?
可李清又忽然想起,之前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闻臻提起弟弟在首都那边不愿意和他一起住,想搬出去。后来小宝的确搬出去了一段时间,但不知怎么,最终还是回了江南枫林。
李清恍恍惚惚,回忆着当时兄弟俩的神情。小宝似乎是不愿意提自己想搬出去住的事,看起来有些不高兴。闻臻当时的语气却仿佛是在告状一般,并不乐意弟弟搬出去住。
这令她想到闻臻和康知的相处模式,而放在闻臻和小宝身上,竟然像头尾调了个方向。起初她以为是亲兄弟之间的血缘关系和心灵感应终究有所不同。
但白天在书房里,闻臻说过的一句话猛地打进李清的脑海。
闻臻说,“前阵子遇到一个人,很喜欢”
。李清产生荒谬的想法,一算小宝回来的时间,一年半不到。
闻臻握在闻小屿手腕上的那只手像一道沉重的投影映在李清的心上。她竭力克制自己往古怪的方向去想,但大儿子所有反常的细节如今都在她的脑海中无限放大让她反复琢磨,令她的直觉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
闻臻不该这么在意小宝。他太在意了,状态和他从前与几任女友交往时近乎截然不同。
李清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然变得汗涔涔。
晚上闻家良醒了。李清坐在床边与丈夫说话。
闻家良已然缓过劲来,靠在床头对李清说:“我也老糊涂了,还与小孩计较这种事。闻臻惹我生气又不是一两天,我早该知道他总要做出点出格事。”
李清“嗯”
一声听着。闻家良见妻子有些心不在焉,询问她怎么了。李清却头痛不安,一时理不清思绪,只摇头说没事。
一只温暖、苍瘦的手抚上她额角。李清抬起头,对上丈夫关心的目光。
“早点回去休息。”
闻家良说,“照顾我这个老头还是太累了。”
“瞎说什么呢。”
李清在丈夫温和的摩挲中渐渐平静下来。她首先意识到的是这件事绝对不能和丈夫说。如果她的猜想成真,丈夫绝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闻家良对于李清而言,是一堵稳定而强大的盾,也是一盏灯,从两人在一起至今就守护着她,指引她。她从小是家中捧在手心的小公主,长大后又从家中长辈的手中被捧到闻家良的手中,不曾受到一丝一毫的风吹雨打。
丈夫的成熟、稳重和经年积累的睿智完美地包裹了妻子的纯真心性,任何事都有家良为她挡在前面,任何事都有她的家良一手解决。
但李清明白这一次不可以。家良年纪大了,不能再经受更大的冲击,她必须独自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幸好是她第一个发现,不是家良,也不是她那不懂事的康知。
李清稍微整理好思路,调整面上神情,与丈夫聊过几句后,离开了医院。
她回到家已是很晚,有些疲惫换了鞋进门。家里安静,她穿过中庭走上走廊,正要上楼,却转头见院前坐着一个人。
夜里寒冷,闻小屿只坐在落地窗前,没有出去。他穿一身白色睡衣,盘腿坐着,出神看窗外凋零的小花园。
李清远远看着他。闻小屿看起来很落寞,孤孤单单一个人坐着,似是在想着心事。
李清看着这样的他,忽然又非常心痛。她最怕小宝孤单,怕她的小宝明明回了自己的家却不能归属,有苦恼不能诉说。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聪明的母亲,大儿子冷情,小儿子跋扈,反倒是她瞧不起的、讨厌的胡春燕把她的孩子养得善良懂事,惹人疼爱。她失而复得的小宝,总是这样温软,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争,总是一个人远远地站在那里,好像下一刻就会转头离开。
她是要眼睁睁看着小宝远去,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兄弟二人陷入漩涡?
现在她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胡思乱想。
李清静立片刻,没有打扰闻小屿,悄无声息上楼走了。
第46章
第二天一早,李清醒来。
睡过一觉后,李清已渐渐冷静。她如常洗漱梳头,吃过早饭,回自己房间思考许久,起身出门。
闻小屿不在卧室,就是在练舞房。李清下楼,果然在花园边的练舞房里找到闻小屿。浅淡的冬日阳光里,闻小屿穿着简单的短袖长裤,正趴在垫子上一动不动压横叉。
李清唤他一声,闻小屿一下起来,探头的小松鼠般望向她。李清看着他,不自觉流露出温和的神色。
她说,“我新买了花茶,小宝来尝尝?”
闻小屿起身擦了汗,跟着李清到书房。两人一同坐下,李清泡好两杯茶,放一杯在闻小屿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