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不用,”
老陆这句话听懂了,大手一挥,自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我自己过去。”
说罢,他自己果真晃晃悠悠地去了主卧,往床上一躺,人不动了。
陆桑冲沈临州道,“你也去吧。”
沈临州没提出异议。
陆桑躺到床上,人却没睡着,之前睡得多是因为身上的伤太疼,睡眠就能避开疼痛。大概是前几天睡多了,她忽然有点失眠,尤其是目前的睡姿别无选择,她就更睡不着了。
迷迷糊糊地,她听到玄关处有人进门的声音,应该是许老师回来了。许老师没立刻过来,好像先去主卧看了看。那边传来若隐若无的说话声,老陆是不可能醒的,应该是跟沈临州说话。
又过了会,许老师悄声推门进来了。
陆桑睁眼看了看她,喊了声妈,抓着身边的被子睡了过去。
沈临州没有睡着,身旁老陆鼾声震天,两人的酒气交缠在一起,气味有点感人。他无奈地起身,跑去了客厅,躺到沙发上。
许老师半夜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的时候吓了一跳。
一看是沈临州,再一听主卧那要掀开房顶的架势,走到沙发边把沈临州喊醒了。
“临州,你去跟桑桑睡吧,在沙发上多难受。”
沈临州揉了揉眼睛,“没事,就一晚上。”
许老师没再强求,她第二天早上早起去学校盯早自习,出门的时候又把沈临州喊醒。这次他没拒绝,脚步轻轻地钻进客卧。
双人床上,陆桑右腿蜷着,圈住了一截被子,看样子睡得还挺香。
沈临州慢慢躺到她身边。
陆桑以为是去而复返的许老师,下意识靠了过来,她的身体带着清晨的凉意,跟他的体温对比鲜明。
陆桑跟许老师睡没有顾忌,穿的是最宽松的睡衣。她腿上、胳膊上的伤疤还在,可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
沈临州忽然想看看她身上的伤。
过去,他总是伤痕累累,她虽然比他小五岁,那会儿却很懂事,也会疼人。小小年纪就总是把饭菜里的肉让给他吃,他受了伤,她就帮他处理伤口。
那里的孩子心智长得快,从小没有家长照顾,只好自己长成大人。但未必是好人,他们互相欺骗、陷害,为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利益,一罐牛奶,一顿好肉,一次外出的机会。
他为此跟别人打架,也会被打。
十几个孩子各有各的自私,只有她傻乎乎的,自己因为懂事听话拿到的东西还要跟他分享。
每逢下雨天,就会有几位客人到访,都是三四十岁的男人。他们带来毛毯和食物,是院长、老师还有义工们的“贵客”
。
但这些贵客不是傻子,他们有想要的东西。
所有人性中见不得人的恶念,都在那些下雨天滋生、发芽,直至遮天蔽日。一开始是让福利院的孩子表演节目,后来就会把孩子们单独叫到一个屋子里,跟几位客人“聊天”
。
他去过一次,那几位客人生得面善,他也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聊过几句之后,其中一个人就开始对他动手动脚,他控制不住一拳敲向那个人的下巴。
那天客人离开,他差点被打个半死。老师不会自己动手,他是被几个跟他同龄的男孩打的,他同他们本来就有积怨,难保被下狠手。
后来他被打得失去知觉,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废弃的仓库里。那里阴冷潮湿、没有灯光,他不知多久没进食,睁开眼后一直头晕目眩,爬到门后去拽门。
门果然锁了。
他攒了些力气以后,扶着墙站了起来。墙上没有开关,也没有窗户,房间里空空如也。
身上钝痛难挡,他以为他会死在那里。
醒来当晚,他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喊他,睁开眼又仔细听了听,好像是有人在外面小声喊他“小江哥哥”
。
“岁岁?”
他们的名字是这里的老师们随口起的,江河湖海、岁岁有余,图个顺口、讨个吉利。
他跌跌撞撞到门边,在门上敲了几下。
门外一下子安静了,他以为她因为害怕,跑掉了。过了会,从门底下门缝里塞进来一个塑料袋子。
里面装着一个压扁了的面包。
他靠在门后把面包往嘴里塞,门外断断续续地传来压抑着的细碎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