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毓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轻轻地“嗳”
了一声。
太子爷已经跟皇上在金陵城内转了大半个月,今天好不容易得了一天休沐,还要陪她坐上半天的马车,谢毓心里头还是有点隐隐地愧疚的。
不过太子爷本身确是全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他将扇子收起来,吩咐护卫远远缀在后面,别太过引人注目,便拉着谢毓上车了。
马车在金陵街坊间的青石小道上疾驰,激起滚滚尘土,前方不远便是城门。
谢毓挑开车帘看了几眼,外面的景象跟去岁似乎没什么区别,只是现在物是人非,她竟也生出些近乡情怯的心思来。
宋衍见她呆呆地看着外面,有些好笑地问道:“可是变化大到你认不出来了?”
谢毓摇了摇头:“不过一年光景,倒也还不至于,只是奴婢在长安待久了,看到江南的小桥流水,有点如在梦中罢了。”
宋衍微微一笑,绕过她的脑袋,将帘子用麻布绳子系了起来,说道:“既然好久没回来了,便多看看吧。”
——毕竟以后也不知道还能回来几次。
不过宋衍没有说后面的那句话——尽管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现在这般情景,静默地看着便很好了,不该说些毁气氛的话语伤谢毓的心。
马车很快便出了金陵城,到了近郊。
谢氏分家的庄子和谢毓家在同一个方向,但并不在一起。
谢毓父亲说是做西席先生,其实不过是在学堂里挂个名,偶尔去一两天提点一下将要参加童试的应考学子,算是尽了那几分同族情分。
——毕竟让这么一位隐世大儒去给还未有功名的少年人教书,实在是杀鸡用牛刀,太过浪费了。
——没错,谢毓的父亲谢仲并不是她一直挂在口上的“酸腐书生”
,而是一位诗词大家,所作的随便一首诗作,都会被口口传颂。
谢仲志不在做官,不然以他的才华,状元郎的位置也是手到擒来,哪里可能三十多了还是个小小秀才。
虽然谢毓总是说他是个酸腐书生,但谢仲在文人墨客间的名气,的确是不可小看的。
在郊外的泥土路上又行了小半个时辰,便到地方了。
谢毓远远地看着家中巨大的藏书楼,以前最不喜欢的地方,现在竟然也让她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谢毓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头一股子酸涩。
马车缓缓停下。谢毓踏在小墩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踏到熟悉的土地上的一刻,谢毓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到家了。
宋衍看着眼前虽说不算很富贵,但是十分雅致的宅子,赞叹道:“这就是你家?”
谢毓有些微微地哽咽。
“是。”
她努力地弯了弯眼睛,“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地方。。。。。。”
“但这里是我的家。”
谢毓遥遥地看着那紧闭的朱门,有些怯怯。
宋衍将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温和地说道:“去吧。”
上了些年纪的门房本来还在打着盹躲懒——这个季节很少有人来拜访谢仲,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无所事事的。
今天却是个例外。
他忽然被一声镯子敲击木头桌面的的声音惊醒。抬起头,他对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谢毓看着这张熟悉的、布满皱纹的脸,轻声说道:“庄叔,我回来了。”
门房:“大姑娘!”
他又惊又喜,忙喊了声在一旁做事的婆娘:“快去叫老爷和太太,大姑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