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渊接着道;“一路上倒是顺风顺水,谁知六七日前从宁州出来,一到这马岭峡谷便被牛兄一伙擒住了。”
尉迟越听他与山匪称兄道弟,又觉手痒难耐。
尉迟渊道:“也是赶巧,牛兄他们落草为寇不足一月,一直不曾开张,好在遇上我,才算吃上一顿饱饭。”
他顿了顿道:“他们劫了我的钱财,买了三头羊五坛酒,吃了一顿炙羊,却犯起难来。杀了我吧,下不去手,放了我吧,又怕前脚放我后脚就去告官,牛兄见我能写会算,是个大才,思来想去,决定拉我入伙当军师。”
沈宜秋扑哧笑出声来,尉迟越乜了她一眼。
尉迟渊道:“我看他们也挺难的,好容易落草为寇,还挑肥拣瘦的,妇孺不劫,穷的不劫,读书人不劫,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劫,好容易遇到我这肥羊,劫到的钱财大半散给了贫苦人家,吃了一顿羊酒,第二日便接着喝稀粥。
“做贼做到这个份上,真真天可怜见。阿兄你知道我的,最是悲天悯人、急人之急,路见不平,怎能袖手旁观?我看着他们这没出息的样子,心里不由着急,这么下去迟早得散伙回去种田,可是他们又无田可种……”
尉迟越听他胡说一气,本想教训他,听到最后一句,却忘了计较,蹙眉道:“无田可种?”
尉迟渊揉了揉脖子,懒懒道:“比如那位牛兄,田地被富户强买了去,自己成了佃农,交的租粮足有官租的七倍,不过他倒也能忍,这么重的租也咬牙交着。
“直到前两个月,他小女儿被曹刺史抢进府里,没几天草席包了扔出来,尸身上少了一只眼睛四根手指。牛兄气不过,打伤了刺史府里一个管事,连夜带着老妻逃进山里为寇。”
他顿了顿道:“哦,对了,牛兄劫了我的道,也算救了我一回,功过足以相抵。”
瞥了沈宜秋一眼:“听闻这几日曹刺史在城中到处搜罗漂亮少年,要进献给太子殿下当男宠。”
尉迟越闻言脸便是一黑。
第97章权衡
沈宜秋微微一怔,随即明白“男宠”
二字从何而来,不由耳根发烫。
这两个字算是尉迟氏的忌讳,因为尉迟氏祖上曾出过一位分桃断袖的郡王,闹得满城风雨、物议纷然,好几十年后还有人津津乐道,连沈宜秋都有所耳闻。
权贵有点龙阳之癖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床帏间的消遣不耽误他们娶妻生子、升官发财。
这位郡王之所以木秀于林,乃是因为他一生未娶,要与那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偏偏那男子还是罪官之子,自小充作奴籍。
自那以后,尉迟家的子孙便对“南风”
视若洪水猛兽,今上再怎么胡天胡地,宫闱间男宠却是一个也无。
何况是尉迟越这样板正的一个人。
沈宜秋自是清楚他无此癖好,有何表妹在,他的两条袖子便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想也知道他必定火冒三丈了。
沈宜秋瞅了眼太子的脸色,果然见他一张脸黑成了锅底。
尉迟越确实愤慨,还十分酸楚。
他一路上忍着孤衾独枕、辗转反侧之苦,竟还是传出这样的流言,早知要担此虚名,何苦受这些委屈!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待沈宜秋调理好身子,生他几个孩儿自证清白便是,届时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眼下最棘手的是如何处置庆州刺史曹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