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果大家这么喜欢他的话,只要你们这个学期都合格了,能让我完成任务给姜院长交差,我就把润年找来给大家上一节课,陪大家聊聊天。”
说着,钟亦话锋一转道,“但毕竟拿奖有难度,所以你们想及格,还是得拿期末考讨好你们张老师才行啊。”
王寺恒作为19摄影丁润年的狂热粉头目,这会儿早已严阵以待:“好的钟老师,我已经准备好录音了,您随时可以开始。”
闻言,钟亦也不再废话,笑吟吟便开始了今日份的学术时间。
“你们张老师给的题目‘逻辑美学’,涉及到了美学和逻辑学这两门学科,可以说是两门完美踩中我国教育体系盲区的学科,他们虽然不像语数英是具体的科目,但他们是支配我们日常一切言行举止的行为准则,更是目前阶段中国的孩子最缺的东西,你们姜院长请我来,应该多半是希望我在这方面给你们速成一下。”
张行止已然默默从讲台挪到了第一排靠窗的角落,钟亦看着他混在学生里一起仰头望着自己的样子就忍不住眉眼一弯,继续道:“别的专业就算了,但如果说出去咱们摄影专业的还不懂点美学、逻辑学,就有点丢人了。”
“你们也不用指望我现在一两句话就给你们把这个题目解释清楚,就算我现在直接把美学跟逻辑学的关系告诉你们了,你们也听不懂,这几节课我会尽可能用最直白的讲法给大家补充一点基础理论知识,如果有任何听不明白的地方,直接当场提出来,还是那句话,课后找我,我是不会回答任何问题的,明白?”
说到这里,钟亦是得到了所有人的答复才正式开始的。
“其实说到美学跟逻辑学,就不得不提到哲学,因为他们两个都是从哲学里分化出来的分支学科,很多美学的发现都可以通过逻辑学来验证和解释。有一句话叫‘所有的逻辑学家都是哲学家,所有美学家都是逻辑学家,因此,所有美学家都是哲学家’。”
“跟哲学讨论思维和存在的关系一样,美学也有基本问题,就是‘美’是什么。”
“‘美’分为狭义上的‘美’和广义上的‘美’,狭义的‘美’指我们将在审美范畴中讨论的‘优美’,即一种单纯、完整、和谐的美,也就是古希腊式的美;而广义上的‘美’,它包括一切审美对象,‘优美’只是其中常见的一种,它还包括崇高、悲剧、喜剧、沉郁、飘逸、空灵等各种审美形态,甚至是丑。”
“但以上都只是形容词上的描述,毕竟一千个人心里还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于是这就涉及到了审美能力的问题……”
一个人,一方讲台,一张嘴,再其他就什么都不需要了。
眼镜端端正正地架在鼻梁上,所有晦涩难懂的理论信手拈来,经由他半玩笑半认真的仪态变得通俗易懂,张行止感觉自己猛然一下就被拉回到了第一次在这里看到钟亦的时候。
如果不是真正见过了他戴着眼镜站在讲台上的样子,张行止真的完全没法把学术研究跟钟亦这样的人联系起来。
“木心先生说,没有审美力是绝症,知识也解救不了。”
“吴冠中先生说,今天的中国文盲不多了,但美盲很多。”
“简单讲,现在一个人的审美力,已经变成了一个人的核心竞争力,比较有代表性的例子,俞飞鸿算一个,MiucciaPrada算一个,审美足够成熟的人通常会有一套独立的自我价值体系,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不会在意别人的评价,俗称‘思想独立’。”
“其实一切创造性的工作,技术都只是技术,起决定性作用的永远是审美,所以我不懂摄影也能去热流,不懂设计也能帮人家决定色系。”
“关于‘美’和‘审美’到底分别是什么,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看法,但公认的一点是,你无时无刻不在做着审美活动,没有审美活动,人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在中国传统美学里,审美活动就是要在物理世界之外建构一个情景交融的意象世界。”
“你们应该从来没在别的地方见过“意象”
这个词,因为“意象”
是中国传统美学中的核心概念,美学特征表现出来的象征性、含蓄性、暗示性、神秘性,也是东方民族审美思维方式的特有特色。”
台上人一身锦衣,站在朴实无华的教室里,滔滔不绝地用学术性的语言整理归纳着充斥在大家日常生活中的意识世界,不再懒散,不再漫不经心,紧紧地勾着每一个人的注意。
从那时第一眼起,张行止就能感受出钟亦对教室的严肃。
或者说,是对知识的敬畏。
“我们中国人最常讲的两种美,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又称壮美和优美,二者可以‘偏胜’,但不可以‘偏废’,在中国古典美学的系统里,壮美的意象不仅要雄伟、劲健,同时要表现出内在的韵味,优美的意象不仅要秀丽、柔婉,同时要表现出内在的骨力。”
钟亦上面这一大段基本都是照着概念直接背的,正准备展开仔细讲就听沉思了大半节课的王寺恒忽然举手道:“钟老师这题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