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生绷着脸,根本不信这毛头小子有什么能耐,结果小厮一声惊呼:“有个地道。”
孙先生一个晴天霹雳,猛地扑上前去,看见那个黑漆漆的墓道口,脸色陡变煞白,他居然,真把穴点在了别人的墓上,一时僵在当场,惊得半响无言。
李怀信生怕刺激还不够似的,一开口就像砸榔头:“是条墓道,现在无可抵赖了?你帮樊老爷定穴在绝户坟上,是存心还是无意?若说无意,是不是太凑巧了,莫非有什么过节,怀恨在心?但要人一家断子绝孙,未免也太歹毒了。”
“你休要信口雌黄,在这里妄言,我与樊家上下无仇无怨,更无过节,怎可能存害人之心!”
孙先生情绪激动的吼完,转而又底气不足道:“这里……明明……我明明看过的……此地阴阳五行相互感和,冲和成真气,刚柔并济,龙穴融结,生气旺盛,是难得的福址,所以……”
李怀信道:“所以你能看出这里是块风水宝地,却看不出这里早有墓穴?敢问先生师承何门何派?既然道行浅薄,只略懂皮毛,就别出来学人家点穴,不是害人么。”
孙先生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气得两眼翻白,连眼眶都急红了。而比他更气更急的属樊家妇孺,听此真相,哭叫着扑上前,对孙先生又掐又骂,指甲在其脸上抓出几道血痕,不怪她如此失控,这妾室正是刚刚过世的樊二少爷的生母,要为儿子拼命。
李怀信和贞白远远避开,生怕待会儿血溅三尺。
那边撕扯半天,场面闹得不可开交,樊夫人和小厮好不容易才把两人拖开,唯恐她气疯了失去分寸,真掐出人命。妾室恨得咬牙切齿,哪肯就此罢休,恶狠狠地往前扑,又被小厮拖住,她难以挣脱,只得撂下狠话,要将其送进大牢,告他个谋财害命的罪状,把孙先生吓得连连倒退,一屁股摔在地上,然后连滚带爬的往山下逃,众人一见,拔腿就追,三五成群,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冯天看呆了:“这道士麻烦大了。”
李怀信不置可否:“算什么道士,许是看了两本书经,还没入得其门,懵懵懂懂的一知半解,就披身道服装高人,跑出来招摇撞骗,害人害己。”
冯天道:“你怎么知道?万一真有什么过节,故意害人家呢?”
“若真是他故意害人,就不会跟着樊家小厮上来了,心虚的人跑路还来不及呢,哪有自己往刀口上撞的,又不是白痴。况且……”
李怀信道:“他一个修道之人,被请去邻村驱鬼做法,结果在这儿站了半天,却连你这只阴灵都看不见。”
“是哦。”
冯天恍然大悟。
李怀信目光指向贞白,嗤声道:“看不见你的魂儿也就罢了,她身上阴气那么重,那姓孙的也浑然不觉。”
这么菜的道士,算什么道士,可想而知,驱邪点穴都是假把戏。
因大端王朝信奉道教,倚重太行,因此道门盛行,无以计数的人跟风修行,削尖了脑袋想拜入山门,但没那个根骨,被名门大派淘汰之后又转投小门小派,个别心高气傲的,自诩不是凡夫,要另辟蹊径,自学成才,装模作样的找个深山老林看经打坐,日复一日,在月下吸几口雾气,就好似吸收了天地日月之精华,突然一天睡醒,觉得神清气爽,就自以为得了大道,脱胎换骨,便下山云游入世,自诩某某道人某某先生,从某某山头而来,更狂的妄称散人天尊,实则几斤几两,就跟这孙先生无二,一知半解的忽悠些乡民外行,赚那点被人推崇景仰的虚名,招摇撞骗。
今日正巧让李怀信他们碰到一桩,还有些没碰到的呢,也不知有多少江湖神棍,阴差阳错的害人。
但害人害己,损了阴德,自己也不可能得什么好结果。
此后,李怀信和贞白又多留了三日,处理樊家迁坟仪式,得亏发现及时,算保住了樊家的根儿,没有造成断子绝孙的后果,但遭此大难,那位花天酒地的樊三少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性子沉稳下来,绷着一根神经,有条不絮的处理起家中丧事。
待一切尘埃落定,樊夫人在坟前拉住他的手,止不住落泪,语重心长道:“以后咱们樊家,就靠你一个人撑起来了。”
从此他的肩上,压下一副重担,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可眼见这一屋子妇孺长辈,又不得不挺直背脊,为她们顶一片天地。
而那位孙先生,樊家将其送了官,正收押审问,至于结果如何,贞白和李怀信就不得而知了,因为他们已经启程离开,但看情形,樊家不会善了。
但这些都与己无关了,眼下,多了一尸一魂的马车内略显拥挤,冯天不肯老实在铜钱里待着给大家腾地儿,非要出来占个座儿,挨着李怀信,手搭上两人之间的骨灰坛,脸色变幻莫测。他无声的张了张嘴,看一眼正对而坐的一早,又偷瞄一眼斜对坐的贞白,胆战心惊的闭上嘴。
一早瞧他一路上行为怪异,忍不住问:“你到底想说什么,都张嘴好几次了。”
马车里无比沉默诡异的气氛被打破,于是冯天支支吾吾:“那什么……我就是……想说……”
他鼓足勇气看向贞白:“怎么说,也是你救我一魂,结果,我却帮不上忙,有点,有点,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