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季年一怔:“怎么会?”
然后是诵经的声音,低喃而沉缓,在整个塔室里响起,仿佛有无数个和尚同时张嘴,却各念各的经,七嘴八舌,参差不齐,像从房梁顶上压下来,又像从地涌金莲的花心透出来,附在耳边,乱糟糟的一片,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吵。
唐季年听在耳里,整个人如遭重击,惨白着一张脸,惊慌四顾,整个塔室在眼中,天旋地转的颠来倒去,因为太熟悉了,这一声声沸沸扬扬的吟诵,是华法寺终结那日,住持及无数僧徒为了抵御心魔欲念,吟诵到死的佛经,是刻进他骨髓里的恐惧,一声又一声,杂乱无章的在耳边回荡,仿佛悲剧重演,历历在目。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些声音,因为他曾在这些无边无际的经文声里死去……
冯天惊愕的回过头,盯着盛放满室的地涌金莲:“你是说,是这些已逝的僧人在念经?”
“怎么可能呢?”
李怀信不可置信:“这些尸骸只是法器。”
“不对。”
贞白侧耳凝神,判断:“诵经的声音应该是从地宫传上来的。”
“先下去。”
李怀信毫不迟疑,劈开地砖:“一早,你和顾长安待在上面,看着他,哪儿也别乱跑。”
一早点头,又迎上唐季年托付的目光,遂打包票应承:“放心吧,我肯定保护好他。”
第79章
隧道里漆黑一片,贞白点一盏青灯,刚照亮路,几根盘踞在台阶上的青蛇则蜿蜒着曲行逃窜,眼前是开阔的长阶,青砖铺砌,隧道两壁凿浮雕,绘各式僧徒沙弥的肖像。
往下行,阴冷的空气压着灯火,将灭不灭,应该是太过潮湿的缘故,光源能照射到的地方并不多,贞白又引燃一张火符,光线比方才强些,能看到地宫方室的整面墙壁,整整齐齐挖了无数壁槽,每个壁槽中存放一只龛盒,顶部刻法号,乃历代法华寺普通众僧的骨灰盒。
墙壁的中央有一个灯槽,贞白随手引燃,再回头,隐见近处一根巨大的柱石,直插入地底,上头刻写着一串密密匝匝的经文,令她想起在塔室里见过的那一根根:“经幢?”
“怪不得。”
李怀信道:“经幢多半立在佛寺或者陵墓的地宫……”
他话到一半,蓦地顿住,缓缓朝经幢靠近:“念经的声音,好像是从这里头传出来的……”
“不是经幢!”
冯天倏地叫住他:“别靠近!”
李怀信及时驻足:“什么?”
冯天慎之又慎的,远远围着柱石转一圈,然后说:“这是驭鬼桩!”
“那上面刻的难道是……”
李怀信抬头望,却因为离得稍远且光线太弱,上面的字体小而密匝,看不太清,他眯了眯眼,续道:“引魂经?”
冯天是魂体,不敢靠近,但贞白却不忌惮,她缓步走上前,盯着石柱半响:“引魂经?驭鬼桩?驭哪里来的鬼魂?”
一声声此起彼伏的诵吟从石柱中渗出,哪里来的鬼魂不言而喻,贞白抬手,缓缓伸向前,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柱壁时,诵吟声戛然而止,柱壁里猛地伸出无数只惨白的手,争先恐后抓住她,狠狠拖拽。
贞白猝不及防,趔趄一步,被李怀信迅速捞了一把,奋力拖到安全的距离。
短促的瞬间,贞白分明看得明白,柱壁里无数张僧徒的模样,在艰难苦熬中挣扎,那么多只伸出来的鬼手,却并不像要将她拖进去,而是希望她拉他们一把,将他们从驭鬼桩的禁锢中解脱出来。
唐季年惊骇的瞪大眼,那无数名拥挤在柱壁里的冤魂都不陌生,他甚至看到几张异常熟悉的面孔,有一位还是总揽寺院庶务的监寺,唐季年被吓得退后一步,颤声道:“这些,全都是当年被波摩罗残害的法华寺弟子。”
他后怕不已:“我以为他们早已身死魂消,没想到,居然全被禁锢在了地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