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看他那副嬉皮笑脸样儿,慌得赶紧背过身,捂住脸,不敢再看。阿娘入内来找孙女儿说话,听离间嘀嘀咕咕说话声,挪着小步子过来探头一看,正巧就看到二人同盖一床被子,拥作一处,你撩我一下,我挠你一下。月唤的发髻散乱,凤楼衣襟松散,两个人都是狼狈不堪,当下惊叫一声:“我地个亲娘嘞,大白天日的,真真不像话!”
慌得又赶紧跑了。
月唤比不过凤楼皮厚,才不过三招两式就败下阵来,气得连滚加爬下了床。当着娘家一家子人,虽无法再使小性子,却始终有些闷闷的,李大娘怕她无精打采的样子要被钟家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叫人备轿备马即刻回城。阿娘留也留不住,颇为伤感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连多留一刻都不愿意,还骗我说要带我一起去过活,小骗子。唉。”
临行前,看她娘正抱着缠枝莲纹瓶往外掏鸡蛋,上前去把瓶子夺过来,道:“别往外拿啦,这里头的鸡蛋都给我带回去好了。”
她娘一听,忙又把掏出来的鸡蛋往里放,说:“我的儿,你早说,我多给你装一些。”
想了想,又道,“这瓶子盛不了几个,我给你找个竹篮子多带些回去。你家里人那么多,见到人要送一些给人家!老太太自不必说,便是家下人等,对你好的,也该送些给她们,可晓得啦。不是好东西,却是咱们家的一片心意!”
她烦闷道:“不,我只要这一瓶就够了。”
又交代道,“下回我不在的时候,若是再是有不认识的温家人送银子送礼物过来,你们不要再收啦。我若想送娘家东西,我自己会送来。再说了,他们家的东西,咱们不稀罕!”
凤楼听她这话,一时着恼,屈指往她后脑勺上一弹,不准她再要回瓶子,道:“瓶子留着给阿娘罢,留着放鸡蛋不是挺好。”
她对他的话不理不睬,只与阿娘道:“这瓶子不好,旧了,我下回给你买个新的。”
阿娘嫌她回去太早,心里头不高兴,闻言便撇嘴嘀咕道:“这瓶子中看不中用,下回你们不要的宝贝不要往咱家送了。下回我自己去镇上买坛子,八文一个,十五文两个,崭新透亮,人影子都能照出来,比你这个好多着呢。”
她上了轿子,小满扒着轿窗,拉住她的手,红着眼眶道:“姐姐这一去,下一回又不知要何时见着……我在家里对姐姐日思夜想,有几回恨不能自己跑去城中温家找你。姐姐若是也想我,下回何不接我去温家给你做伴?”
月唤怏怏不乐,无心多话,只点头含糊应下,小满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月唤的轿子走得远了,阿娘摒不牢了,又撵上来叮嘱:“九月十八阿娘要过生日,你千万不要忘了,妹妹啊,记得回来给给阿娘过生日啊。你回来,阿娘就过,你不回来,阿娘就不过啦——”
她怀里抱着瓶子,坐在轿内哽咽应道:“晓得啦——”
路上,凤楼掀起轿窗布帘看她,见她仍旧一脸的气恼,怀里始终紧抱着那缠枝莲纹瓶,心里好笑,道:“瓶子给我来拿。”
她道:“不要。”
凤楼问:“你留着它做什么?”
她倔强道:“不做什么。”
凤楼伸手硬是一把夺过来,扬手往路旁的沟渠里一丢,瓶子正巧砸在一块硬石上,“啪”
的一声脆响,缠枝莲纹瓶登时四分五裂,瓶肚子里的鸡蛋也滚落一地,碎成一滩,蛋黄蛋白淌了一地。
李大娘心疼不已,顿足道:“早知道留着给阿娘盛鸡蛋,或是给亲家太太腌咸菜、当盐坛子也是好的,二百多两银子,多少可惜!”
月唤也从轿中探出头来,生气嚷嚷:“你,你要做什么?我还留着回去找人对质呢!”
凤楼柔声道:“算了算了,听我的话,你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有我给你出气,别再想这个瓶子了。”
李大娘也悄声劝她:“这样顶真做什么,是哪个人做下的事,咱们大家心里都清楚。须知道,闹翻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月唤不依不饶:“谁做下的好事?我怎么不知道?哼!”
发作一通,终于还是退回轿中去了。
到得温府,时候还早,老太太正在歇午觉,尚未醒来,凤楼便与月唤道:“你自回去,我过一时去找你。”
月唤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径往自己居处去了。
回了居处,李大娘叫她回房歇息,把静好与倩惜叫到一边,命她两个跪下,居高临下冷笑道:“我起初还当是你们不小心打碎了瓶子,生怕责骂,所以不敢招认,却想不到你们这些个黑心的东西背地里竟会耍这些下作手段去害咱们月唤姨娘!亏得她还替你们遮掩,一力揽到她自己身上!我在温家当差三十年,你们这些个下作手段见得多了,只是我告诉你们:耍阴损手段的那些个黑心东西,没有几个能落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