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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第1页)

除了封赠身份之外,朝廷还要在长公主府门楼外为衣琉璃立一道牌坊,永昭忠烈。

衣尚予领旨谢恩。

衣飞石跪在一旁磕头,没憋住眼泪,簌簌落在青石之上。

他是想过要让衣琉璃的死因大白于天下,他是想让衣琉璃被丹青所眷,史笔所顾,可是,他也很清楚,这件事很难办得到。因为衣琉璃是裴露生的妻子。以妻告夫,先天就背负了一层重罪。且衣琉璃是事未成身先死——她的死牵扯出来了资敌叛国案,可这个案子并不是她亲自举报到衙门。她的功劳又弱了一层。

他甚至都不敢在皇帝面前提衣琉璃一句。他是觉得妹子正直无比,可是,外人看来,皇帝看来,衣琉璃又做了什么呢?她就算想做点什么,也是没做成就死了啊——这个案子,若不是她嫁给裴露生,给了裴露生衣家女婿的身份,本来也不可能发生。

他一个字都没有哀求皇帝,甚至没有露出一点心迹,皇帝就把追赠的圣旨发下来了。

如此迅速,如此果决。

只怕是大理寺的杀妻案结案折子都没上,皇帝追封衣琉璃、给衣琉璃立牌坊的旨意就先下来了。

为什么?

死后哀荣。

让衣琉璃用裴家罪妇的身份凄凄凉凉地在娘家停灵送葬,还是堂堂正正地昭告天下,这女子义行忠烈,功赠郡主,用礼部官员操持着风光大葬?

等不及大理寺慢慢结案了,所以皇帝先下旨封赠,为的就是衣琉璃的身后之事。

送走黎王之后,衣飞石又招待好礼部的晏郎中,着家人陪着礼部来人重新布置衣琉璃的灵堂,忙到天色渐暗,他才发现赵从贵居然还在等着。

“怎么不来报?”

衣飞石真生气了,他府上服侍的小厮不甚机灵是真的,亲卫怎么也这么不着调?

曲昭苦笑指了指天,道:“不许报。”

这动作把衣飞石惊住了,顾不上清问亲卫,忙上前给赵从贵施礼:“公公,是我怠慢了。”

赵从贵笑眯眯地将东侧厢房的门推开,一股融融暖意便扑面而来,显然里边的人已经待了许久,整个屋子都已经被火盆烧得极其暖和。一个身穿天青色圆领锦袍的少年负手站于墙边,正在观摩墙上所悬的一幅前朝书圣顾衍之的真迹。正是谢茂。

谢茂此来没有穿御常服,身上的袍子与寻常世家子弟一般无二,且素净得惊人。

——这是念着衣琉璃新丧,刻意避忌了。

衣飞石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昨日才挺心灰地想过,皇帝根本不在乎他死了一个妹妹,今天皇帝不止给衣琉璃追赠封号、树立牌坊,亲自来府上探望时,还刻意换了素服。

是我想错了。陛下虽然在……那事上不甚避忌,可是,他并不是不顾念我的心情。

衣飞石上前施礼:“陛下。”

开门的瞬间,外边就有冷气透了进来。谢茂早知道衣飞石站在门前。

他故意装着研究墙上的那幅字,故意不立刻转身笑脸相迎。他想知道,衣飞石会怎么做?

——在明明白白被他堵在宫门前不许进宫之后,衣飞石应该知道他“生气”

了。

这时候的衣飞石,会选择怎么做?

第89章振衣飞石(89)

“臣书读得少,看不出好坏。”

衣飞石开始就着谢茂故作有心的那幅字上滔滔不绝。

“臣少时听老师说,这幅《题赠山姥》是顾衍之八十岁上所作。老人家习字七十三载,少年时笔画清健,中年遭逢辛卯之变,一度诡发漾行,五十五岁后南渡澜江,躬耕授徒,字作复又变得圆转遒丽,老辣丰润……”

衣尚予提兵征伐西河国时,曾驻兵澜江县,当时就搜罗了不少顾园遗作,攻入西河王宫时,更是搬空了小半个西河文海。衣家别的东西不多,西河旧书孤本真迹那是汗牛充栋——比起出身翰林院的阁臣,衣尚予文化水平是要次一点,可他还真不是大字不识的粗俗丘八,家里藏了不少好东西。

谢茂跟这个时代的顶级文人政客混了几辈子,该有的文化素养是有的,譬如一篇流传千古的好文章他是写不出来,但是,谁是真有才华,谁是狗屁不通,这点鉴赏能力他是尽够用了。

衣飞石跟他在这里攥着劲背词儿,他就觉得这照本宣科的模样挺可爱。

——小衣对朕使的这一招,是叫“投其所好”

吗?

对着这么一幅字,真想撩起谈性、肇开话端,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聊这幅字的主人书圣顾衍之,聊他的书法造诣,聊他跌宕起伏的人生,聊辛卯之变,聊兴亡古今……至不济,聊一聊与顾衍之齐名的那几位前朝大贤,老少咸知的趣闻轶事都不少,随便说一个都能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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