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顿时暗了下来,苏渔低下目光,正好看到身旁人的手。他的手很是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贵公子的优雅矜贵,但因常年习武,磨出了些茧子,又添几分坚毅之感。
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去握他的手,他亦回握住了她,她便不禁悄悄地笑了,却听他道“我有一事,一直想与你商议。”
苏渔问“什么?”
夏凤兮道“你妹妹年纪尚稚,便也罢了。你弟弟正是读书之时,卢镇虽安静,到底有些偏僻。他也有十一二岁了,到了可以入国子学的年纪。我们还是将他接到京洛,你以为如何?”
苏渔有些意外,其实此事她并非没有想过,但国子学的学生必为公侯勋贵子弟,而她祖父父亲早已过世,至于伯父,他从来乐得看着侄儿学业荒废,又怎会为此事操心?
当然,若为亲王亲眷,也有资格入学,可她不过是亲王侧妃,说白了,一个妾室而已,哪里称得上亲戚?
她不愿邀过逾的恩宠,便从来没有提过。不想他竟为她考虑如此细致周到,心中甚是感激,却还是道“入国子学,怕是不太妥当。”
夏凤兮道“重要的还是他。倘若他勤勉好学,我自会给他好的学习机会。我不讳言先帝晚年庸政怠政,弊病丛生,如今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朝廷需要人才。倘若苏炎和你一样聪明,便是值得雕琢的璞玉。”
苏渔有些惊讶,道“你觉得我聪明?”
夏凤兮看了她一眼,道“不然呢。”
苏渔笑道“坦白说,我从小读书,没有先生说我愚笨。可是我以为像殿下这样的人,会觉得普天之下皆是愚人。没想到能得到殿下的赞赏,我真是受宠若惊。”
夏凤兮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才道“苏渔,你颖慧、通透,对于许多事也有自己的见识。可惜,你是女子。不然,你当有你的一番抱负。而这世上没有为官作宰的女子,现实如此。不过,我也并不太为你惋惜。”
苏渔不由得看向他,问“为什么?”
夏凤兮道“人的价值,本就不只在于一处。苏渔,其实,我也有许多不如你的地方。你爱琴爱画,我虽于此道说不上精通,但也自幼耳濡目染,辨得了优劣。我知道,你于这些上面,做得很好。”
苏渔微微有些动容,便觉有泪意涌了上来。
她爱夏凤兮,一个理由都不需要,就因为是他而已。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那便是她今生今世等的人、找的人。
可若让她数喜欢夏凤兮的理由,她也实在能数出太多。他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唯一让她心动的人,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足以令她怦然。
而且,她亦是欣赏他的。她欣赏他身为亲王却不惧吃苦,未及弱冠便将武功练到近乎登峰造极的地步。她欣赏他为了心中理想不避艰难,有纵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她欣赏他聪敏过人,又勤奋好学。她欣赏他过目不忘,欣赏他字写得好看,她甚至欣赏他在荒原里也能轻易找到南。
她从来不是自卑的人。她从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走到哪儿都是被人赞叹的焦点。可是在他面前,她却不由得不自卑,因为她太过于在意他,也因为她知道他有多好。
她越是知道他有多好,她就越爱他,同时,也就越担心她没有足够多的好,能同样地被他喜欢和欣赏着。
而现在,他却告诉她,原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也是一直欣赏着她的。
苏渔微微笑了一笑,她觉得很幸福,却道“我以为像殿下这样做实事的人,会觉得风花雪月,不过是无用的东西。”
夏凤兮道“你如此说,未免把我想得过于浅薄了,只看得到眼前,而不知更辽阔的天地。官员治理国家,农夫耕种庄稼,将军打一场仗,诗人写一诗,没有什么更高贵。”
苏渔不由得笑了,忽觉自己的诸般烦忧,不过是画地为牢。到了此时,皆得豁然。
她放开了夏凤兮的手,没有什么需要牢牢握在掌心,是她的,就是她的。她也是第一次这样地爱一个人,才总是这样的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