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禁不住问:“你今日感觉好些?”
她微微一怔,倒是莺时在旁边福身笑道:“下午时皇长子殿下来了,陪着娘娘待了半晌工夫,娘娘心情便好了不少。”
“原是这样。”
他恍悟点头,然一句话后,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此后数日,她都是这样。
宁沅不在,她就郁郁寡欢;宁沅课业不忙来看看她,她便有大半日的好心情。
这样分明的差异连宫人都看在眼里,皇帝心存愧疚对她更为在意,自更明白个中影响。
是以在她快出小月子的时候,皇帝去见了太后。
他长久的沉默,似在谨慎斟酌。太后追问了几遍,他才叹息着开口:“母后。”
顿一顿声,他道:“儿子想将宁沅交给阿姒抚养。”
太后显有一愣:“交给阿姒?”
皇帝黯淡点头:“阿姒素来喜欢孩子,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失了孩子,近来一直闷闷不乐,唯有宁沅在时才好些。儿子便想……不如就将宁沅交给她,总好过让她这样一日日熬下去,熬坏了身子。”
太后略作忖度,点了点头:“她是阿妁的亲妹妹,宁沅交给她,哀家倒也放心。只是……”
太后眉心微微蹙起,“宁沅到底是嫡长子,阿姒是嫔妃。过继给她,日后这身份多少尴尬。”
“这一点儿子想过了,不算过继,只是交给她养,与她做个伴。”
皇帝轻声喟叹,“阿姒原也不争这些,宁沅接着叫她姨母便是。”
短暂的犹豫后,太后允了:“那便这样吧。哀家近来也担心她这般郁郁寡欢下去只怕连寿数都不会长,若是那样……唉,真不知要如何同阿妁交待。”
“是。”
皇帝颔首。
更多的话,他终是没有同太后说。
他没法告诉太后那孩子的离去与他原也有几分关系。自从太医口中得知此事那日开始,这便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他,裹挟着越来越深的愧疚,挥之不去。
就这样,已在万安宫住了七年之久的皇长子被交给了窈充华夏氏。
旨意一下,阖宫哗然。
宫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但好在,宁沅是开心的。
夏云姒自更开心,这一场算计,从一开始就是为将宁沅带到身边——要让皇帝将宁沅交给她、且又不疑她有半分算计,最好的办法自就是她半个字也不提想抚养宁沅,逼得他主动决定。
于是自宁沅住进玉竹轩那天起,她的身子终于一分分好了起来。
贺玄时可算松了口气。在某个悠闲的午后,她躺在床上小睡,通过半开的窗,听到他在窗外廊下叮嘱宁沅:“好好听你姨母的话,她对你的心不比你母后少,别让她伤心。”
宁沅认真地点头:“儿臣知道。”
幔帐中,夏云姒翻了个身,舒了口抑在心中已久的郁气。
一滴眼泪却顺着侧颊流下来,和小产那日一样,在软枕上洇出一片湿漉漉的圆。
她的孩子……
罢了,
她闭上眼。
一子换一子,这一局她并不亏。
又过两日,宫正司那边也结了案,道吉徽娥熬不住重刑,什么都招了。
皇帝拿到供状,便着人誊抄了一份交给夏云姒看。夏云姒认认真真地读完每一个字,心下直慨叹宫中斗争真是愈发的别出心裁。
昔日给她下毒,是将银炭挖空、将水银藏在炭中。
如今给和贵姬下药,是将药汁冻在冰块中央。所以吉徽娥给太医倒酒时,只融开外层的冰块什么也验不出来。但待得夏云姒喝时,药汁已渐渐融入酒里,自然致人小产。
除此之外,吉徽娥还招供说那药原不该那么快。她细细地算过分量,和贵姬若是饮下,怎么也要晚上入睡时才会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