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南乡趴在床上看她,明亮的眼睛里藏着一点儿揣测心思:“他怎么对你这么好啊?”
“多谢我帮他养猫吧。”
商稚言说。
和家里两只正式大猫不同,小猫拥有在商稚言床上睡觉的权利。它完全不怕人,趴在第一次见面的应南乡肩膀上,和女孩们一块儿看它根本看不懂的图纸。
“贴起来吧,言言。”
商稚言的房间不大,进门左侧是衣柜,右侧是书架和书桌,剩下的空余地方摆了一张床和一个纸箱做成的猫窝,房门正对着小阳台,阳台上是几盆正在盛开的小菊花。
她们把这张结构图贴在商稚言床边,是学习累了一转身就能看到的地方。
商稚言的房间里,无论书桌、书架还是衣柜和镜子,在商稚言视线所及的高度,贴满了巴掌大小的便利贴。
便利贴上用细小清秀的字体,写着政史地三门小综合的各种知识点。
“这有用吗?”
应南乡问。
商稚言知道应南乡的意思。这方法太笨了。
可她自己就是个笨人。
没有聪颖的头脑,也没有条件接受特别优质的教育,学霸听一遍就能懂的知识,她需要花两三倍的时间才能彻底理解。
她是光明里一个最普通不过孩子,此前只为自己付出过70%的努力,现在想拼尽全力。
“有用的。”
商稚言揭下贴在衣柜镜子上的十几张便利贴。这是政治课本唯物论部分所有的原理和方法论。她每天早上、中午和晚上,只要经过,都会默默停留几分钟,从头浏览到尾。
她已经把所有需要背诵、记忆和使用的概念,全都记住了。
这一晚入睡前,商稚言更新了镜子上的便利贴,跟应南乡分享了自己的文科笔记本和数学错题本,说了三遍“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最后两人躺在床上,亲亲热热地说起女孩间的小秘密。
“你变得好厉害。”
应南乡说,“好像变成一个我不太认识的商稚言了,那么努力,而且……”
商稚言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而且不怀疑自己了。”
她的挚友笑着,“因为谢朝老跟你说‘非常好’是吗?”
商稚言:“还有余乐。”
应南乡摇头:“哎哎,别说他别说他,烦死我了。”
凌晨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两人迷迷糊糊地蜷在一块儿取暖。光明里的路灯从中秋节坏到现在,没有人来修,应南乡晚上过来的时候差点被井盖绊倒。此时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商稚言被沙沙雨声惊动,半梦半醒中陷入了古怪的幻境。
梦里谢朝骑着一头大章鱼,从海面上朝着岸边漂过来。她、余乐和应南乡在岸边烧烤,谢朝砍下两根章鱼爪子加入他们。受伤的章鱼掀起黑色海浪,把所有人卷入海底。他们潜游、巡弋,在迷宫中寻找出口。谢朝走在离他们很远的位置,余乐把他拉了进来,命令他保护商稚言。
商稚言醒来,知道这是个不好深思的怪梦。梦里的谢朝会叼着章鱼爪子冲她笑,巨大的银色水母从他们头顶游过,触须蜿蜒,像一条灿烂星带。
六点整,商稚言轻手轻脚爬了起来。应南乡还沉沉地睡着,她盯着自己的朋友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
小时候张蕾跟她说过,女孩最美的时候是十七八岁。
其实不仅是余乐,许多见过应南乡的人都会觉得她很美。初中时还烫着不成形的爆炸头或者干脆剪成小平头,高中后仔细留起长发的应南乡,像是一朝蜕变的艳丽彩蝶,开始夺目。
商稚言给她盖好被子,应南乡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我再睡五分钟”
。
商稚言披着外套在阳台上背英语单词。雨已经停了,门口两棵树披挂着湿漉漉的叶片,秋木棉新开了一树的花,杨桃树则又生出许多细嫩的艳红色新叶,乍一看去仿佛春季,而并非身在十月。
她看见余乐骑着自行车从门前经过。
每天早上六点,同华高中田径队、足球队和篮球队开始早训,校门同时开启。余乐会在操场慢跑,并听半小时英语听力。六点半,他会启程前往两条街之外的陈记包点,排队买商稚言最喜欢的流沙包和皮蛋瘦肉粥,再回头接商稚言。
商稚言背了半小时英语后回到房间,发现应南乡已经醒了。她满头乱发,睡眼惺忪,正拿着速写本开始一天的练习。
“每天早上起床之后画五张。”
应南乡手上画笔飞运,毫无停滞,“一般十分钟一张,不过我速度快……”
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揉揉眼睛,翻开了下一张素材图。
洗漱的时候,商稚言咬着橡皮筋,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一会儿愣。她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就连那张十七岁少女的脸庞,也似乎缺少应南乡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美。皮肤光滑,但鼻翼两端有细小的斑点,额头和下巴上还有生理痘留下的痕迹,眉毛太粗又长得肆意,嘴唇有些干燥,她没有认真护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