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辛林摇头笑了笑:“陛下向来是不屑拖泥带水之人,她能在陛下身边活着,一定有她的道理。她不光让她自己活下来了,还让岑照,也在陛下手中活下来了。”
张铎勉强平息下来,压声道:“你将才的话没有说完。”
梅辛林点了点头:“是。陛下还记得当年的陈孝吧。”
“有话直说。”
梅辛林道:“陛下恐怕要深查一查,当年陈家的刑狱,岑照这个人,身世可疑。”
张铎道:“在他去镛洲之前,朕试过他多次,也用酷刑逼过他,他没有认。当然,这不足以为信,你是看到什么了吗?”
梅辛林道:“这个人,双目未必失明。”
张铎不禁蹙眉。
“你如何看出来的。”
“陛下信严刑可破皮囊,刺精神,臣也信这一点。人在受过极刑之后,之前刻意掩藏的事,总会一时外漏。殿下请臣去看他的伤势,臣察看了他双目……”
说着,他摇了摇头。
“臣本不想多言,但望陛下慎重。臣深知陛下的心性,若换成从前,镛关大破后,陛下就会处死他,如今他人已在长公主府,陛下心里究竟是如何思虑的,臣不敢深猜。”
他说完,看了一眼跪在殿外的席银。
第57章夏湖(三)
她缩在殿外一角,捧着手呵气。
张铎不自觉地看向席银,轻道“你是怎么看的。”
梅辛林道:“陛下有个喜欢的女人在身边,臣倒是觉得好,但若这个女人,令陛下掣肘,陛下就该当断则断。”
张铎的手拂过笔海,看似有意挑取,却久久没有抽杆。
梅辛林见他沉默,索性沉声,连称位也去了,续道:“我听赵谦说过,你告诉他:‘号令万军是最重大的杀伐,为一个女人畏惧不前,必会遭反噬。’你会教他,就证明你心里其实想得很明白。不要负你自己。”
“嗯。”
张铎良久才在鼻中应了一声。
梅辛林见此,也不再说什么。他转身朝前走了几步,看着在雪里蜷缩的席银,忽又道:“这个女人可以宠,但必须用铁链子锁住她的双手和双脚,做个内奴。否则,后患无穷。”
张铎没有言语。
梅辛林似乎也没指望他回应一般,拢衣径直从席银身旁走了过去。
雪声若搓盐,但席银还是听清了梅辛林的那句话。
以至于她头都不敢抬。
琨化殿内,张铎的手还顿在一只无名的笔杆上。
他刚刚才做了与梅辛林所言相反的事,但此时此刻,他并不想反过头来苛责自己。
但他夜不得不去想“掣肘”
的这个问题。
他自己的确是因为席银而放过了岑照。岑照手无寸铁,在朝无势,但就凭着席银,他赢得过于彻底,过于轻松。
张铎想着,忽地起身,从案后疾步跨出,袍尾拂扫之间,刮落一大把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