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张铎抬头复了一遍。
张平宣却没有止话的意思,转身道:“你让我住口可以,那天下人呢,你杀君弑父铎来了帝位,可谓离经叛道至极,不想在婚嫁之事上,也如此荒唐。世人倒是不敢置喙你的身份和地位,可没有人会顾及奴隶的体面。说到底,你也自恨喜欢席银吧。呵……喜欢一个没有半分见识的女奴,而那女奴的心思未必在你身上,你把这天下最好的珍珠玉石都捧到她眼前,尚抵不过那一对铜铃铛。”
她说着,手指已经触到了门壁。
“你说我自取其辱,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自取其辱。”
话声落定,门也被她徐徐推开。
侍立在外的宫人纷纷行跪,唯有席银捏着那对铃铛,静静地立着。
张平宣侧头看了她一眼,到也没再说什么,撑伞走下玉阶,带着女婢,往金华殿去了。
“席银。”
“在。”
“进来。”
席银忙将那对铃铛重新藏入怀中,挪着步子,走进正殿。
张铎独自坐在御案后,目视案上的云鹤铜雕灯盏,一阵沉默。
良久,忽听他道:“你让朕,被自己的妹妹,狠戳了一回脊梁骨。”
第68章夏蓬(三)
席银低垂着眼,紧紧地捏着袖子,生怕那对铃铛从袖中落出来,奈何,越是小心,越是招惹金属刮擦,呲呲作响。
本就慌张,偏偏张铎甩过来的话,又是那么毫无章法。
脊梁骨。
张平宣怎么会用自己去戳张铎的脊梁骨呢。
席银没想明白,自然不敢答话。
雨声淅淅沥沥地摩挲着窗面,风渐渐起来,带着雨雾一阵一阵地扑向席银的背,她不由地咳嗽了一声。
张铎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一把合了殿门。
“别在捏了,藏袖子里,就当朕看不见吗?”
他说着,朝她伸出一只手。
席银慌忙摇头:“我……”
“宫人与外男私受,你是嫌你自己命长,还是觉得岑照死不干净。”
席银闻言喉咙哽塞,屈膝就要跪,却被人拧着手臂,一把拽了起来。
“给朕站好。”
席银的身子有些发抖,被张铎拧着的胳膊,几乎要撇断了,她不敢大声呼痛,只在喉咙中逼出了一个弱弱的“疼”
字。
张铎看着她那副拼着挨打也不肯跟他妥协的模样,里内气血翻涌,
一年之前,就是在太极殿的正殿上,席银跪在殿中,试图伸手去捡从郑皇后头上坠落的东珠。张铎踩住那颗东珠不准她去捡,告诉她女人喜欢金玉无妨,以后向他讨。
如今想来,这句出自他口中的话,甚是扎肺。正如张平宣所说,如今张铎即便是把金玉捧到她面前,她也未必贪取。
这一年来,他那阴暗见得不光的爱意,随着他逐步登极,反而越见孱卑,如今,看着她如此珍视岑照送她的铃铛,他竟连恶言斥骂她的气焰都烧不起来了。
“你就知道疼,从来都不去好好想想,到底谁在让你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