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哄着傻乎乎地摸了半分钟的角,叶淼才反应过来什么重要的事都没谈,气呼呼地收回了手,瞪着他。
“看你情绪不好,跟你开个玩笑。不过我喜欢你摸我的角是真的。”
贝利尔柔声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你好奇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先去洗个澡,我们再慢慢说,好么”
叶淼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吸了吸鼻子。她还穿着两天前离家时的那套衣服,虽然厚外套不必日日换洗,可经历过绑架一事后,衣服上已经沾了不少泥尘与污渍。打底衣被冷汗浸湿过又重新风干,的确很不舒服。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贝利尔应该不会逃了。她便依言到浴室洗了个热水澡,让一身疲惫随热水流走。出来时,贝利尔已经贴心地煮好了夜宵,把碗端到餐桌上:“吃点东西再说。”
从昨天中午开始,接近十七个小时内,叶淼只吃了一包饼干。此刻看到飘着葱花与麻油香气的一碗面条,她空瘪的胃终于涌出了饿意,拎起筷子狼吞虎咽。
吃完面条,贝利尔已泡好了热牛奶和咖啡,将热牛奶递给了她,示意她坐到落地窗边的地毯上、自己的身边来。
吃饱喝足的叶淼比刚回家时精神了很多,她揽着一个抱枕,倚着窗玻璃坐下,不信任地看着他:“你说回家后要给我看一样东西,看完我就全都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贝利尔笑了笑,把杯子放到旁边,宛如变魔法一样,从枕头下抽出了一封信。叶淼正觉得那信封有点眼熟时,他就转手把信件递给了她:“就是它。”
信封口是敞开的。在贝利尔鼓励的目光下,叶淼迟疑地低头,将内里的信件倒了出来。
这是一封用英语撰写的信。信纸与信封一样都有点儿皱,但并非是保存不当所致的黄皱,更像是被揉皱过,又被水泡湿过,风干以后,才变得这么不平整。
信上,一笔一划的笔迹稚嫩又熟悉,字里行间凝了一股不容忽视的认真与郑重。
内容只有短短几行,叶淼将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难以置信地说:“这这不是我十二岁时,写给圣诞老人的那封信么你是怎么拿到它的”
圣诞老人是红色衣服、白色胡子、拖着装满礼物的大袋子的老爷爷,怎么都与形象妖娆的贝利尔搭不上边。她自然不会傻到认为贝利尔就是圣诞老人。
贝利尔托腮,笑吟吟道:“因为是你写给我的。”
叶淼的脑子卡壳了,突然,仿若被用力地敲了一下,她猛地将被忽视的信封拾了起来,再看了一次。
收信人圣诞老人的英文santa,竟被她拼写成了satan
叶淼的耳膜嗡嗡直响。回忆的碎片在她脑海中变幻万千。
那一年她十二岁,父母刚刚离婚。她被送到了爷爷奶奶家暂住。邪祟对她的滋扰和侵害越来越严重,满天神明悲悯敛目,已是保她不得。
她退无可退,动笔写信的那个晚上,正好是平安夜,翌日便是圣诞节。听说圣诞老人总能满足孩子的愿望,她才萌生出了恳求他护自己周全的念头。其实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寂静的深夜,她趴在被窝里,握着笔杆,歪歪扭扭地写求助信。可没来得及写好收信人,她就听见了有东西从爷爷奶奶院子井口里爬了出来,正冲着她而来。
腥臭湿润的黑影被月光投映在窗帘上,越来越近。慌乱之中,她迅而潦草地写好了收信人,便抓着信,藏进了旧衣柜中。
翌日,这封被她恐惧的泪水浸泡得又湿又皱巴巴的信件,就不翼而飞了。
原来,当时她在阴差阳错下,写错了字母的顺序。于是,santa成了satan,慈眉善目的圣诞老人改头换面,变作了邪恶无比的撒旦。
最荒谬的是,信件真的送到了撒旦的手里,还得到了他的回应。
叶淼捏紧了信纸,眼眸颤抖,心脏怦怦直跳,越来越快:“可是,你为什么会看到我的信我又没有把信寄出去,也没有烧了给你”
“这个嘛。”
贝利尔摸了摸她的脸,回忆着,笑了起来:“那时候的我,刚好从沉睡中醒来,心血来潮,看了一眼人间的世界。”
天上的神明有聆听信徒声音的渠道,地狱的魔鬼亦可以看见人类繁杂的渴求。
若说欲求是有颜色的,那么,选择皈依上帝的人类,欲求的基调是悲悯的灰和清淡的白。皈依魔鬼之人的欲求色彩则要复杂浓郁百倍。
百世众生的呢喃,酸甜苦辣,犹如蚊呐虫鸣,不息不灭。有的人想要长生不老,有的人想要飞来之财,有的人想要不劳而获他们卑微而贪婪地渴求着魔鬼赐予他们力量。
实际上,只要不特意去看人间之镜,这些繁杂的声音就不会传到魔鬼的耳朵里不然的话烦都烦死了。
有时候,在人间游荡的低等魔灵,会窃听和实现人类的欲求,在事成后,骗取人类的灵魂食用。
真正的上位魔鬼,大多信奉享乐主义,基本都懒得浪费时间去聆听人类贪婪的愿求他们是跳脱出了时间与轮回的桎梏的永恒存在。
和魔鬼相比,人类的寿命短得只有弹指一瞬。人类对功名利禄、寿命爱情等等事物的渴求,在魔鬼看来,都像蝼蚁一样渺小可笑,不值一提,他们宁可将时间花在喜欢的事情上,或是干脆睡个懒觉。一觉醒来,人间百年光阴就过去了。
那一天,用睡懒觉来打时间的贝利尔在躺椅上醒来,百无聊赖中,心血来潮地望了一眼人间之镜。
一晃千百年,人间的魑魅魍魉、怨气戾气比远古时更甚。尖锐而混乱的欲求像漆黑的水蛭浪潮,不断涌动,令人作呕。
可就在这乌烟瘴气之中,他依稀听见了一声微弱得随时会消失的求救声。一个寿元濒临竭尽的人类女孩在瑟瑟抖,对他说“求你保护我”
。
他预见到,若是置之不理,那么,这个女孩将会在圣诞节的凌晨,被邪祟沉入水井,生命之火彻底熄灭。
他自问并无多少怜悯之心。最开始也只不过是无聊使然,反正他的时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施予那个女孩一点点关注,就足以将在悬崖边晃荡的她拉回来,也当是给自己找点打时间的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