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有规,官身不流放,若是犯罪,那要么先去掉官身再罚,要么就改判别罚。
于是最后沈家两兄妹认了银罚,缴纳了两笔银子,便各自留在了上京。
李景乾茫然地看着六子,像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良久之后,他才轻声问:“六子,宁朝阳带沈晏明骑过马吗?”
这是什么问题?
六子很不解,但还是答:“小的平时没有一直跟着宁大人,他二人相处的细节小的不甚清楚,只一回,小的撞见过宁大人带沈晏明在街上策马。”
那是沈晏明刚被宁朝阳从牢里接出来的时候。
沈晏明不愿意跟她走,但宁朝阳又不放心他自己乱闯,于是便将人强行捆起来横放在马背上,带着从城西的大牢跑到了城东的医馆。
“宁大人骑术不错。”
六子评价道。
方才还懒懒散散的定北侯,眼下不知怎么就站了起来。
他绕着屋里的桌子走了两圈,又回到他跟前问:“那燃灯呢?有人说,宁朝阳为沈晏明燃过几百盏明灯,那么大的动静,你该是知道的。”
六子点头:“这个小的的确知道,不过那些灯不是宁大人买的,是沈御医买的。”
害死自己舅舅一家的人又救了自己,这样矛盾的心情沈晏明也不知如何是好。宁朝阳喜欢亮亮堂堂的东西,所以他花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买来了几百盏孔明灯。
尴尬的是,他一个人无法同时点燃这么多灯。
宁大人倒也不与他计较,自掏腰包雇了几百个人来放灯,看着那些灯如萤火一般浮满整个天际时,她说:“你我自此不相欠了。”
当时六子就在旁边点灯,他听得很清楚,甚至现在还能把宁大人那冷漠又释然的语气与他完全学出来。
李景乾听得怔愣,想摇头又皱起了眉:“那她去倌馆做什么,还赏了人翠玉扳指。”
“您说华年大人常去的那家倌馆?”
六子道,“小的当时就觉得与您有关,所以特意让人去查探了,说宁大人点了好几个与您身材相似的小倌,看了他们的上身。”
“上身?”
他黑了脸。
六子点头:“现在想来,宁大人应该是那时候就已经察觉了不对,您常年习武,身段与寻常人自是不同。小的也想提醒您,但当时小的已经是自身难保。”
不过也不知道宁大人是怎么想的,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看见这么大的疑点,竟还是选择了相信江大夫。
六子唏嘘:“情字误人,连宁大人也难逃其外。”
胸口像有什么东西猛地锤了一下,李景乾指尖一胀,浑身的血都跟着汹涌沸腾。他艰难地咽了咽喉咙,眼神渐渐变得惊慌失措。
无数画面纷飞起来,像桃花瓣一样在他面前铺散开。
“都没试过,你怎知我不是真心?”
“我不可能接受苦药,一辈子都不可能。但我喜欢熬药的人,一眼看见就喜欢。”
“我以前总想着,荣华富贵都是我凭本事赚来的,所以一朝得势,我只想自己观这盛景。但现在,不管什么美景,我都想跟你一起看。”
她拉着他的手站在仙人顶上,任由烟火在自己身后愉悦地炸响,一轮又一轮,璀璨夺目,映得她的眼眸也明明亮亮,光华无双。
“我可能当真很喜欢你。”
她说。
喉间微紧,李景乾下意识地想伸手。
可画面一转,他看见一身铠甲的自己站在长安门下,皮笑肉不笑地朝她颔问安。
宁朝阳那明明亮亮的瞳孔分明紧缩了一下,而后,整个人才终于一点一点地灰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