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廉公的住处并不在城内,而是城郊一处庄子上。他有一妻一妾,两子一女,家里的白幡还未撤去,时不时能听见啼哭声。
得知衙差来意,听说凶手另有其人,他们的表现各有不同。两个儿子并他女儿都显得有些气愤,而夫人是死了心般仍旧一脸麻木毫无触动。那妾室却显出了几分慌乱。
难道是小老婆爬墙被发现,逼急了干脆和奸夫联手杀了老头?沈安侯觉得这也不是没可能,出了门便交代衙差躲藏起来暗中观察这妾室的动向。
到了傍晚,那妾室果然急急忙忙的从后门出来,找到了小厮的住处。看到小厮没在,她显得越发不安,被衙差逮了个正着,直接把人拖到了讯问房。
没多逼问几句,这妾室就将事情抖落了个一干二净,原来孝廉公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房事上不仅男女不忌,还有一些怪癖。她和小厮算是同病相怜,都被孝廉公折腾的不轻,可惜身家性命被这位老爷握在手里,根本反抗无门。
她听说了凶手并非山民,立时便想到了郑五。盖因当日出现在案发地的除了凶手和孝廉公外也只有他一人,如若他是故意说谎,岂不是很有可能他自己就是凶手?
这般猜测倒是和沈安侯他们想的差不多,可郑五就是不开口,再如何询问便只说凶手并非是自己。陈太守觉得这是他负隅顽抗,想要直接定罪,却被沈安侯阻止了:“之前咱们可上过他一次当了,若是这次他又是故意的呢?岂不是坏了大人的一世英名。”
想到之前被他拙劣的假证词给骗了的事儿,陈太守摸了摸鼻子,觉得沈侯爷所言有理:“却不知您准备如何追查下去?”
“可否让我亲自审问郑五一回?”
沈侯爷谦逊的问道:“我总觉得他在有意隐瞒什么。”
陈太守自然是同意的,于是沈侯爷坐到了讯问房,认真打量郑五:“我看你气质不凡,不像是个小厮,反而像个读书人。不知你可念过书?”
郑五的眼皮子挑了挑,仍旧是不说话。沈安侯也不在意,自顾自的闲话:“念书的时候是最容易交到志同道合的好友的。我看你是个挺周正的人,应该也有不少好友吧。说起来你怎么就变成小厮了呢?难道是家道中落不得已而为之?”
郑五听到前一半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惆怅,到后头却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沈安侯心里就有了点儿数了:“我念书那阵子也有个特别要好的朋友,结果没想到我爹过世,我回家守孝三年,他竟是碰上意外去了。最可恨的是后来我才知道,那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布局。只可惜我实力不够,没法为他报仇,最后只能自我放荡,寄情山水,只希望我那好友在天之灵,也能和我一同看这山川美景,忘记那些不堪回忆的过往。”
这下郑五的表情再也端不住了,他嘶哑着嗓音问:“你为何不能替他报仇呢?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因为我说的那仇家就是当今圣人,而我一点都不舍得让自己去剐一剐啊。沈安侯摇了摇头:“你的好友是什么人?和这位道貌岸然的孝廉公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当然是不共戴天之仇。”
郑五表情狰狞:“你以为这孝廉公是个真有才学的?他或许是读了几本书,可要说德行,简直比禽兽还不如。”
于是沈安侯就听到了一个坏人如何侵吞自己好友托付给他的家产、害死人家孤儿寡母的故事。郑五咬牙切齿道:“郑大娘本来只是伤寒,却被他活生生拖到病逝。他昧下了郑家的银钱给自己买田产走关节当上孝廉不说,还硬逼着郑林当他的书童。”
他怒目圆睁的看沈安侯:“你是个当大官的,应该知道这书童是干什么用的吧。我那好友明明是个文采风流之人,竟是被他逼的……就这么去了。”
“你为了寻找好友,一路追到秀川郡,却发现郑家郎君已经离世。你看出孝廉公有不妥,为了探查真相故意化名郑五卖身进了他家中当小厮,甚至不惜牺牲了自己。”
沈安侯低声道:“这般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正是因为我已经付出了诸多代价,才不能让他再活着了。”
郑五摇头笑道:“本以为我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居然有诸多破绽,被大人你看的一清二楚。”
“我不过是多想了几个问题罢了,没什么值得称赞的。”
沈安侯看着他,突然有些纠结:“其实我也很想让事情就这么定了,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所以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你那位好友郑林,如今到底在哪里?”
郑五的表情愣了一秒,才若无其事道:“我不是说过了么?郑林早就死了。”
“可能只是重伤,但是应该没死。而且杀人的并不是你,而是他。”
沈安侯指着他的胳膊道:“可能你并不知晓,自己划伤了自己和别人划伤自己的刀口走向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个拿着刀子伤了你再杀死孝廉公的人,根本不是你。”
“都说谎言的最高境界是九真一假,你与我说的这些正是如此。若不是有这个破绽在,我差一点就信了。我相信除了郑林身死这件事外,你之前所言的往事都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