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老爷摇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骄傲:“他们还是不行,虽然学了些本事,人却不够踏实。我还想着等他们在您跟前学一段时间,便求您给个恩典,把他们放到下头州县去历练几年的。”
当爹的给自己儿子铺路要好处什么的,穆荇看来也没什么毛病,直接点头应了:“今年吏部大考,朕看看哪里有好位置,给他们一人留一个。”
他答应的爽快,沈安侯直接站起来行了个揖礼:“臣多谢圣人。”
“你替朕分忧的时候多着呢,何必这么见外。”
穆荇将人拉起来,让他做下继续陪自个儿吃饭聊天:“朕只怕把他们一个个的放出去,你家老太太心里要不痛快。”
老人家更喜欢儿孙环绕膝下,何况沈淞沈汀在京中虽然算不上显贵,但官职也能称一句清贵,其实没必要往外头去受苦。沈安侯却道:“都说爱之深责之切,要是他们是个没本事的,我也不操这个心,有您垂怜,总能给他们一个赚口饭吃的活计。可他们愿意上进,我却是能推一把便要推一把的,便是他们现在抱怨我,总好过将来回头一事无成心中悔恨吧。”
穆荇听的直点头,忍不住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爹妈的哪里会不为了孩子好?偏他们理解不了父母苦心,还当是挡了他们的道儿呢。”
他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想起自己那几个不省心的倒霉儿女来,愤愤和沈大老爷吐槽:“连闺女都是个糟心的!怎么就看上了沈敬家的小子!”
都说爱屋及乌,讨厌也是一样的。沈大老爷对沈敬什么态度,圣人便与他同仇敌忾,恨不得当沈敬是个空气。便是沈湛那小子确实出落的不错,当个花瓶足够了,可一想到武安公主为了他和自己犯倔,穆荇心里便不舒坦:“也不知道他怎么给明泉灌的迷魂汤,陈贵妃前几日还和那丫头吵了一架,和我哭了半宿。”
至于事情也是求官,穆明泉觉得沈湛当了这许久的翊羽亲卫,足够往上再升一级了,这样等到他迎娶自己的时候,职位也能好看一些。可这事儿别说圣人,便是陈贵妃也不能同意啊。母女俩闹完别扭,一个赌气不吃饭,一个便在穆荇跟前哭,弄的圣人一个头两个大,连后宫都不敢进了。
要说穆荇对儿子是防着的,对闺女还真是宠爱,穆明泉这般作死折腾,他也没舍得狠下心骂一顿,只对沈湛又多出些不满。沈安侯听他说起这话也是忍不住摇头:“湛小子其实挺聪明一个孩子,都是被他爹妈教坏了,身上一股子的后宅小家子气。”
他这话说的略毒舌,穆荇却觉得正是如此:“看着他那装无辜的样子朕都烦!也不知道武安是不是瞎了眼,还真觉得他委屈了。”
十一岁的翊羽亲卫,还是个亲爹没勋没爵没官职的出身,穆荇已经很给武安公主面子了好吗?“站宁心殿怎么他了?多少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沈安侯也是摇头,不知道沈湛到底怎么想的,不过两个小家伙也掀不起大浪来,他们略谈了两句便放开了。在穆荇看来,能聊儿女问题,自己和沈大老爷也算得上“通家之好”
,说起话来更放松几分,沈安侯也是投其所好,时不时来个小吐槽小抱怨的,倒让这些日子愁眉不展的圣人笑了好几回,连回到宫中都还带着笑影儿。
这番表现终归是招了不少人的眼,是以圣人旨意一出,世家们忍痛割肉的同时不免又记恨了沈大老爷一回——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沈安侯给圣人出的馊主意。等到监察御史练过了嘴皮子往各地一撒,连陈家李家这样有修养有底蕴的都免不了在心里狂骂脏话,这是让他们的银钱粮食扔水里都听不到一个响儿,一心给圣人刷好名声么?
沈安侯倒是无所谓这个,在他看来,百姓们能够得到救命粮食,安然度过这一年,他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却不知道圣人此刻正在乾元殿里拿着密奏冷笑——还真有不怕死的人,想拿出钱出粮的事儿做文章,他们就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么!
第178章圣人的威严
郑氏是雍州的一个二流世家,一直依附着琅琊王家存在。这次被萧家给坑了一把,他们也被罚了许多田产与粮食。郑家的家主一想就觉得心疼,忍不住和自家当太守的亲兄弟商量:“要么这放粮的事儿就咱们自家操作起来,直接在姚郡本地给办了!”
光这一条就算犯了穆荇的规矩了,可等钦差御史到了当地,他把粮食都撒完了,认错态度也是良好,穆荇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至少不能再罚一遍,最多往心里的小黑账里记一笔。
可是坏就坏在这群御史之前查账查的欢,这会儿也还没缓过来,顺手给他们暗访了一回。这一下不得了,查出里头的猫腻来。郑家是放粮了没错,可领粮食的有大半都是郑家找来的人,说白了,那些粮打了个圈儿,又回了郑家人自己的口袋。
偏他们还作死,在姚郡哭穷,一边暗示圣人惩罚的没道理,一边说自家如何为郡中百姓牺牲贡献。还真有不少学子得了好处被忽悠了,恨不得给他们写几篇传世佳作来赞扬一番。可他们也不想想,说自家可怜冤枉大义,不就是说圣人不辨忠奸枉顾贤良么?是可忍孰不可忍,几位御史一商量,直接一封奏章给送进了京城。
穆荇能忍吗?肯定是二话不说,派人把郑家给收拾了啊。郑家族长得了王家的消息才真的慌了,连夜进京抱王司徒大腿:“求大人想想办法,给郑家寻一条生路吧。”
王家对郑家倒是没多少感情,但利益却有挺多牵扯,真少了这个马前卒,以后办起事儿来就不方便了。尤其是他们当大佬的,手底下的人都保不住,还有谁愿意为他们卖命呢?王司徒想了想,也不敢直接进宫向圣人求情,转了个弯儿的带着郑家家主去找陈相爷了。
陈平这会子也头疼呢,涧河陈家的隐田隐户同样一大堆,要拿出来肯定不行,但拿多少,怎么拿却是个问题——别以为他是个傻的,真当割肉了事儿就算完?割肉了就证明你真的有问题好吗!
看着眼泪汪汪的郑家主,陈相也不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意味来。这几年穆荇越逼越紧,世家的日子已经是很不好过了。今年大旱之年,不仅是百姓们歉收,世家也同样不好过啊,偏穆荇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他们心里哪里会舒坦的?
不是说他们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可是和家族利益相比,那些百姓的死活在他们心中是真没多重要。再者说,救灾是朝廷的事儿,圣人不找度支不找左民,凭什么让世家出力还不让卖个好?那还要朝廷有什么用?
可这话儿能当着穆荇的面说吗?只怕正好给了他收拾世家的理由。陈平一边儿要给朝廷劳心劳力,一边儿还得随时提防着穆荇给他冷不丁的来一下,实在是累的都要喘不过气来。可听了郑家家主的哭诉,他还是只能劝:“你们能弥补就尽力弥补吧,老实认个罪,多吐点儿好处出来,总比被圣人拿来杀鸡儆猴的强。”
他是看出来了穆荇的打算,可郑家家主一听还得出血,那心里更不平衡了。他这头拜别了两位大人,又和郑家在京的几位族人开了个会,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等圣人出招了再讨价还价。他就没想到穆荇根本没和他们慢慢磨的意思,直接将郑家家主堵在了王家府上,又一封圣旨到了隶州都督府,抽调精兵一千直冲姚郡,趁着郑家群龙无首一团乱麻,将家里账册田契全查抄了个水落石出。
按说雍州的事儿调隶州的府兵是不怎么合乎规矩的,可圣人这么做了,大伙儿也算是明白他的底线了:哪家不老实就收拾哪家,完全没谈价的空间。便是你经营一郡一州又如何?这天下还是穆家的天下!
穆荇这一手算得上雷厉风行,还真震慑了世家一把。连带着四家五姓,除了不愿混迹官场的楚家,其余一个没逃掉的献出了大笔粮食,算是彻底解除了这一年的粮食危机。楚岷也不是个傻的,光他们一家子特立独行,那是药丸的节奏好吗?没隔几天便主动上表,表示愿意为圣人分忧,粮食满满的大粮仓已经准备好,请穆荇拍天使来接手,“以尽自己绵薄之力”
。
圣人靠着银镜的生意没少跟着楚家赚钱,得了楚岷的折子立刻龙颜大悦,直呼“朕之肱骨也。”
连带着派出去的人也是楚家的半个亲戚——正是在御史台当了几年谏议大夫、如今换了个名头继续呆都察院的秦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