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甩手不管,让弟子们心中惴惴,生怕出了纰漏将一桩盛世给搞砸了。还是张瑞阳脑子转的快,逮着给他们安排教室和派发选票的助教不放手:“你们自是知道规则的对不对?给我们当个旁观见证吧。”
助教看看他拉紧自己衣袖的手,只能无奈点头,其余几组有样学样,各自“劫持”
了助教去当主持。在后殿听到动静的岑易微微一笑:与其他派人去“监督”
,不如让他们自觉寻个“帮手”
,总归到最后,所有参选人表现如何,都是会传到他这儿来的。
这些助教都是岑易的心腹,有他在暗卫中拉拢的,也有前朝后裔留下的人手中挑出来的,甚至还有这些年阴错阳差对他死心塌地投靠的。虽然出身不同,但能跟在老狐狸身边,可不会是只有忠心的庸才。看个选举会品评各人心性品质,对他们来说不过轻而易举的小事罢了。
岑易老神在在的等消息,还有闲情泡一壶功夫茶慢慢品尝,而各组的演讲竞争却是如火如荼。助教们得了岑易的指点心中自有成算,从顺序抽签到演讲时间的规定,从选票收取到如何唱票计数,各种细节娓娓道来。不少人听着便庆幸拖了这帮手来,若无他们在一旁指挥,只怕选举会还真要变成一出闹剧。
都说汉民讲究谦虚礼让,可机会当前,又有多少人愿意屈居人下?若非规定了“人身攻击者立刻取消竞选资格”
,文会中立刻能上演一出大型“文人相轻”
的戏码。
女子们组建的互助会倒是有志一同的鄙视起男人来,中心意义就是一条:哪个男的敢欺负咱们姊妹,咱们就一块儿嫩死丫的。再有便是教姐妹们学本事自己养活自己,再不过看人脸色过日子的悲惨生活。
这算是岑易小半年里刻意引导的结果,目前看来效果不错。倒不是他多么开明先进,非要解放妇女思想促进男女平等,实在是自己投靠了个女性主公,总要为主子多拉点儿拥趸和人气才好。
毕竟光算数量,男人和女人是差不多的,若是能让所有女子都支持沈淑窈,那么在沈家第二代的权利分配中,他家小主公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若说文会是不服气,互助会是抱团取暖,工农商三会的节奏倒是正常的多。所有竞争者的议题都是同一个:如何提高自己行业在整个天师府中的地位,以及三年之后,无论落选还是成为真传弟子,怎样保证这份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优越不被削弱。
他们说的内容最现实,也最充满希望。哪怕出了天师府,所有人都觉得士人比他们更高一头,可梁先生说了人人品等,那么至少在这里,他们该给自己足够的信心,至少和士子们并驾齐驱,谁也不比谁差。
甚至在不远的将来,他们是否可以挟天师府的威名,将这份“平等”
的理念传播到整个卲郡,整个江州,整个大燮呢?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觉得这事大有可为。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百姓们被洗脑了太久,对所谓的“上层阶级”
一直是羡慕大过不甘,想的都是“如何成为他们”
,而不是“自己也一样重要”
。可岑易却偏要扭转他们的想法,演武课上士人狼狈不堪,在沈府帮忙做工更是让他们彻底明白什么叫“分工不同各有所长”
。下地插秧的时候,干惯农活的妇女们都能笑话张瑞阳两声儿,而他哪怕平日里再机智聪慧,这时也只能红着脸受着。
也有人反抗过,可被梁先生好一顿训,差点儿没从天师府中遣返出去,让所有人都消停了。
梁子信说的直白:“你们凭什么不干农活?不说天师留下的道经中讲究自耕自种自食其力,便是你们吃沈府的用沈府的,为沈府做些活计又如何?”
“春耕用不着写诗作赋,算账也有积年的账房,比你们能耐的多。至于自持身份的,你们且掂量掂量,沈府和平宁楚家的少爷们都做得,你们能有多金贵?”
他说的话不饶人,可道理却没错。士子们不敢反驳,只能咬牙坚持下去。好在三千弟子中务农做工的占了七成,搭把手帮衬一把,好歹能让他们应付过关。
只这样一来,天师府的士人弟子不再自觉高人一等,而工农弟子也放下了对读书人的小小敬畏。对他们来说,这不是坏事,梁先生亦是十分赞成,甚至多有引导。他们只当先生希望所有弟子亲如一家,哪里能料到老狐狸是为了这一天做准备。
若是放在半年前,没有梁子信的要求,各组的领导者一定都是文人士子,盖因其他人在他们跟前便有些抬不起头来,内心便认为唯有读书人是懂得最多道理的。可现在却不同,他们明白什么叫“各有所长”
,理所当然的知晓自己的利益要自己争取,与其期待别人为自己发声,不如团结一致,挣出一片天来。
从日出时分到日落,五个组织的会长副会长全部顺利选出,而每一个人都能算得上众望所归。他们知道自己位置来之不易,更明白一旦忘记自己的承诺和职责,被会员们弹劾下台事小,被天道责罚从此霉运缠身才更可怕。所有人都在心中暗下决心,一定以身作则,将自己的工作做到最好,成为会员们满意的管理者。
深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梁先生顺势宣布,会长副会长每月领取一定薪酬作为替他管理众弟子的奖励,同时不忘告诫他们,切莫骄傲自大,更不要违反门规,否则必将重演处置。
而这时候,沈淑窈的慈幼局也已经成功走上正轨,岑易给互助会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和慈幼局交接,共同帮扶卲郡妇孺,为百姓谋福,为天师府扬名,亦是为自己积攒功德。
天师府的弟子并没有想到,第一个被先生委派重任的,不是对道经理解最深刻的文会,也不是肩负着天师府日常运转需求的商会,而是最为弱势、并不被大家看好的互助会。哪怕有沈家大小姐和慈幼局作为先驱,她们只需跟着学习和打打下手,可依旧让女子们心中不安。
她们害怕抛头露面受人非议,也怕事儿没办好被师尊责罚。组员们凑在一块儿愁眉苦脸,被路过的潘助教看到,不禁好笑:“别一副要你们上刀山下油锅的样子,这可是给天师府扬名的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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