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发问的医学院学生便问林菁:“那女人为什么不愿意将孩子交给大夫呢?是她害怕孩子受委屈么?”
“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最伟大和无私的,就像那女子,不一定是害怕别人不尽心,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自己亲自照顾着来的放心。若是她留在这边,难道就不会提心吊胆么?是以她还是选择了跟着孩子一块儿去——哪怕在那边,她被感染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既然她最看重孩子,为什么还要来之前那一番呢?”
学生不解的继续问道。
“那谁知道呢?”
林菁摇摇头:“或许是她心中恐惧,或许是她太在乎自己的夫婿和家庭,亦或许是有其他隐情。”
她看着学生们认真道:“在学校时,我教你们医者父母心,教你们尽心尽力身怀仁慈,可到了现在,我要教你们最后一条,是纪律和自保。你们在医治百姓的时候会遇上各式各样的人,这个女子便是一例,显见是个不明白事理却执拗的,看似将情,其实并不合理。如果碰上这样的人,你们最多劝三回,三回过后便交给护卫们处理吧。”
“我明白的,时间就是生命。”
那学生认真点头:“我们并不欠他们的,帮助他们是我们在做贡献,而不是我们的义务。如若他们真蹬鼻子上脸勉强我们,我们自然会让他们受到惩罚。”
“正是这样。”
林菁点头:“态度骄傲一些,你们是施舍恩惠的人,而不是非要为他们操劳。心肠更要硬一些,谁没有些难过的事儿?凭什么他们受了灾祸,别人就得依着他让着他?”
学生们领命去了,沈安侯便打趣:“你这言论可略反动啊。”
林菁摊手:“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没听说过杀人放火金腰带修路铺桥无尸骸么?我这是让这些学生能在残酷的世界中活下来,免得被人给生吞活剥了。”
沈安侯哪里不知道这层意思呢?人心复杂,越是这般局面,越需要强硬手段的治理。好在这个时代的人还不像后世一般被惯坏了,面对强权总有几分畏惧,而大多数人更明白,这些白衣医者是在救他们,而不是害他们,大多都老实听从学生们的安排,相互帮衬着在一旁排队做好,等待体检换衣后住进简易的帐篷中治疗。
在外头忙碌的小吏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这群衣着打扮完全不同的医者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可他们的小头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自然不会有人多问,只继续指挥流民搭建棚屋,埋锅造饭。
城中一车车的物资被运送出来,大部分是县令自己的私产,还有些是岑家药铺中出来的。林菁早就试验过青蒿素的提取方法,等药材就位便开始忙活起来。
沈安侯这会儿已经和药铺的邱掌柜接上头,正在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你对城中的控制能达到几分?”
他认真问邱掌柜:“若是可行,我想把这儿改建成一个集中的治疗集散点。”
“您的意思是把流民送走,病人留下来?”
邱掌柜沉思,有些为难道:“县令那头倒是不用挂心,可城中百姓们未必愿意。”
毕竟疫病的可怖是人尽皆知的,谁希望家门外就是病人,自己时刻被危险笼罩?
“我当然不会堵在宣城的城门口,侍剑已经查看地形去了,附近也有我们自己的山头,对宣城的压力不会太大。”
沈安侯耐心解释:“只是这一切需要借用宣城的名义,且需要你出人出力,不知你可能把事儿担下来?”
邱掌柜听他这般说,反而表情轻松了几分:“这样不难,我们早就做好准备了。”
他说着还笑:“多亏夫人一早给我们送了信,教我们如何防治疾病,如何清理环境,又如何熬制草药呢,不然就外头这般光景,里头指不定也被霍霍了。”
“还是要注意预防蚊虫叮咬,该烧艾草的烧艾草,该覆石灰的覆石灰,水源一定要清洁,出现高热人群立刻隔离治疗。”
沈安侯再强调一遍:“这些都是极有用的法子,你们可别敷衍了。”
邱掌柜拍胸脯保证:“您就放心吧,我们药铺联和县中大户人家并衙门捕快一同监督着呢,毕竟谁都怕死,只要把后果说的严重些,不怕他们阳奉阴违。”
沈安侯这才点头,交代邱掌柜尽快将物资准备齐全不提。那边一串儿军绿色帐篷也已经准备就绪,病人们分男女老幼安置进去,身穿白衣的医者来回忙碌,一个个脸上都明晃晃的写着“生人勿近”
。再加上护卫队佩刀在一旁巡视,还真无人敢起来闹事儿,乖乖让躺着就躺着,让喝药就喝药。
沈大老爷也不得不感慨:“别人都觉得夫人脾气好,其实她比我严肃心狠多了,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才是真正能做大事儿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