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卿就没见过这位圣人如此“随意”
的时候,沈安侯却是毫不在意:“圣人可记得您的棉花庄子?若是臣说陈少卿这回带了三样不比不棉花差的东西回来,您可想好了如何赏他?”
“三样!”
穆荇也吓了一跳:“都是可做成衣物的吗?”
沈安侯就笑了:“若是位做衣物,臣就不至于激动到漏夜赶来了。”
一个棉花是雪中送炭,再来两样不过锦上添花,哪里需要这般重视:“是高产的粮食作物!吃的!”
沈安侯一本正经:“其中一种,亩产量是水稻的三倍!另两种也不遑多让,总之是能养活许多人的好东西!”
一说到粮食,穆荇的眼睛就亮了。等沈安侯强调了产量,他腾的站起来,几步走到沈大老爷跟前:“你说的可是真的?可不能欺君罔上,不然朕可饶不了你啊!”
沈安侯被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吓了一跳,不过想想农耕民族靠天吃饭的日子,作为帝王的他显得战战兢兢也是情有可原:“臣也不能保证啊,毕竟都是古书上看的,臣又没见到过。”
沈安侯故意先浇了他一头凉水,在穆荇发怒之前补充道:“这就和棉花一样,不懂的人拿它当个杂草,摆弄好了就有用了。臣就想着趁着现在快要入春,您赶紧把皇庄收拾收拾,咱们种一回不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想起在御花园里默默无闻的呆了许多年的棉花,穆荇也回过味儿来了,总算镇定几分:“无论如何,古书上能这般记载,咱们就要试上一试。”
他当机立断:“林内侍,你明日一早、不,现在就去给皇庄传旨,这事儿还是交给安侯来办。陈少卿,你带回良种有功,过后朕自会赏你。”
沈安侯便笑:“您最好等臣种出了成果再赏他,不然我怕他划不来。”
穆荇听出他言下之意,是对这批种子十分有信心,不禁也笑了:“那可好,若是真如你说的一般产量极高,朕就把你鸿胪寺卿的位置给了他,让你一边儿呆着去。”
陈少卿就听着这俩大佬一边开玩笑互相打趣,一边把事儿商定下来。沈安侯得了旨意便拉着陈少卿忙去了,还不忘调侃他:“老陈啊,等你当了寺卿大人,可得罩着我,给我个吃饭的活计啊。”
陈少卿简直无奈,他能看出这是沈安侯太高兴,可他真不知道为何能高兴成这样。沈大老爷也不与他多解释,只交代:“这事儿你全程跟进,能学的都学一学,以后圣人给好处时才拿的名正言顺——随手刮地皮得来的,和用心探寻千辛万苦找来的,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朝堂上有时候也是会哭的孩子有饭吃的,你们别总闷头干活,得为自己要好处。”
就像您当着圣人的面直说要赏赐一样吗?陈少卿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不想理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大人。两人带着东西同林内侍一块儿连夜赶到皇庄,当晚就在这儿歇下了。今年天气暖的早,沈安侯干脆的将三色作物各种了三分之一下去:“先试试水,要是能提前丰收最好,浪费了也没关系。”
不知为什么,沈大老爷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急迫感,仿佛是好日子过久了,上天就一定会折腾折腾一样。他总觉得这近十年大燮走的风平浪静风调雨顺,说不定一个转头,老天爷就忍不住和大伙儿开个不怎么有趣的玩笑,整的大家焦头烂额。
不过这一次,沈安侯的预感似乎并不正确。十多天后,皇庄新开的肥沃土地上冒出了绿色的芽儿,是玉米率先出了嫩芽。而红薯种植的法子不如玉米这般轻松,需要用薯块周皮下潜伏不定芽原基萌发长苗,然后剪苗栽插于采苗圃繁殖。之后再从采苗圃剪苗栽插于大田。这法子虽然耗时费力,但可以获得优良苗。
土豆也是用块茎繁殖,却没红薯那么麻烦,只需要把土豆按芽眼切成块状垄播就行。但这东西在发芽前有休眠期,是以一时半会儿的没动静。沈安侯让皇庄的庄户们先莫管,只打理好前两样,等过个把月再开看它。
随着天气日渐回暖,玉米苗首先显示出了欣欣向荣的景象,到四月时,之前的小苗已经拔节长高,即将抽出花丝。而红薯的藤蔓也慢慢结成大网,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只距离开花还有一段时间。便是长势最慢的土豆也顺利挤出了嫩芽,开始汲取阳光拼命长大。
只要能顺利种出来,后续的摸索便简单得多。沈安侯看的松一口气,只等着再过一两个月玉米成熟了看一看产量,没想到穆荇却突然召见:“我想着修一修云山的避暑庄子,今年夏季搬到山上去——这天儿实在有些热的邪门了。”
修缮宫殿的活计也和鸿胪寺沾了个边,穆荇不想和其他几部的头头脑脑们扯皮,直接将事情定下让沈安侯负责。反正都是用他的私库,尚书省管不着,沈安侯也觉得没什么,哪个皇帝没几个避暑山庄的?穆荇辛辛苦苦隐忍了这么多年,也该给他一个抖一抖的机会了。
云山上的避暑庄子还是前朝时候修建的,虽然只是修整,可琐碎的活计还是有许多。好在将作监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也培养出了许多好手,陈晨和李懋虽然还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势”
,每天将日子过的仿佛宫斗大戏,但从未耽搁了正事,反而是那些不懂务实,浮躁钻营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两人联手踢了出来。
将作监是个不怎么受重视的部门,唯有沈安侯和他们关系好些,才会时不时的串个门。大人们却不知道这段时间里,沈安侯从那里掏出了多少新奇的东西交给皇庄用,而皇庄的管事们又透过林内侍将成果告知圣人,让圣人连连称奇,甚至自己都亲自去看过几回。
不过陈、李两人到底年纪太小,如今身居高位已是破格提拔,圣人也乐得将他们的功劳一掩,并不对外宣布。沈安侯看着便有些不爽,他本意是希望以此提高匠人的地位和存在感的,没想到穆荇赞扬一回就没下文,可见还是他自己想当然了。
五月中旬,皇庄种植的玉米结出了玉米棒,云山上的皇庄也修好了。圣人亲自去看过一回,果然大气简约又不单调简陋,很符合穆荇的胃口。他打包了宫中妃子和皇子皇孙们往里头住,虽然不如皇宫宽敞,也别有一番野趣。唯独苦了需要议事的朝臣们,从此过上了来回奔波的日子。
另一个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人却是林菁,自从三月三从安阳公主的桃花宴回来,她就发现许多夫人贵女都对自己有意无意的疏远,有些甚至显示出了明晃晃的敌意。林菁一头雾水的想了一回,实在没什么理由,只好悄摸去问楚氏。楚氏听了便笑:“你想想你夫婿干的好事!先是和先帝闹翻,让安阳大长公主恶了他,又连带给了平阳长公主没脸,还拖累了狄家——公主们虽然被圣人压制的厉害,可在京城也是有自己的圈子的,她们总要给这两位一些面子,自然和你不对付起来。”
原来都是沈安侯的锅!林大夫人十分无奈,只好尽量减少出门的机会。当然,沈大老爷也免不了被家暴了几次。好在很快就有事儿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让林菁根本无暇顾及外头的纷扰:已经年满十九周岁,虚岁二十岁的小程氏,终于怀上身孕了。
沈汀得了大夫人的确诊,当场就跳了起来,一头撞在门框上。盯着一个硕大的包,这小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傻兮兮的拉着小程氏的手笑。幼娘看的气不过,恨恨拧了他七八下,他也不觉得疼,反而特腻歪:“你别使劲儿,别伤着自个儿了,我皮糙肉厚的硌得慌。你要是想捏东西,我给你找个抱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