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床上有两个被子。他把其中一个叠成瘦长的形状,揽进怀里,半梦半醒地睡了一会儿,隐约听见手机震动。
打电话的人,竟是陆沉。
陆明远瞧了瞧时间——凌晨三点半。
中老年人,不是很需要睡眠吗?他冒出这样的疑问。可他来不及多想,很快按下了接听,陆沉就对着手机说:“你住在哪一家旅馆?地址发我,我派人去接你。”
陆明远道:“你半夜不睡觉吗?”
他的父亲“呵呵”
一笑:“生意人,可不能想睡就睡。我忙了一天,这才抽出空来,给你打通电话。你这一年,在苏乔家里,过得舒不舒坦?”
显然,他对儿子的去向了如指掌。
陆明远披衣而起,拉开了窗户。那窗户撑到最大,也只能开一条缝,带来塞纳河畔的幽寂水风。
而他一边观赏夜景,一边和父亲说:“我过得很高兴,终于有了一个家。”
父亲笑着叹息:“你太年轻了。”
陆明远却道:“我只是目标坚定。”
随后他告知了旅馆地址,挂断手机,在房间内收拾起了东西。陆明远只带了一个旅行箱,装了一些换洗的衣服,还有苏乔的一条丝巾。
丝巾上缠着她的香味,清清淡淡,将在不久后消散。陆明远仍把丝巾放入了箱子隔间,系上拉链,妥善保存。
他的等待延续了三十分钟。陆沉的司机打响了他的电话,光听声音,有些熟悉——陆明远想起来,这个人名叫袁腾,他们在威尼斯打过照面。
街外灯火通明,淡淡洒落在地上,照不出半个人影。而袁腾穿着一件衬衫,背靠墙头,朝着陆明远挥手:“上车,陆老板在等你呢!”
他语气欢悦,如同见到了一位好友。
想当初在威尼斯,他被陆明远按在地上打,脖颈处还留了一道伤疤。此时陆明远向他走来,袁腾浑不在意,抓了抓脖子,痞笑道:“厨师做了一顿大餐,给你接风洗尘。陆老板刚回来,就让我来接你……哥几个都在说,父爱如山啊!”
陆明远打开车门,慢悠悠地看他:“我站着不动,是在等你拿枪。”
接着一笑,“怎么,你这次没带枪?”
袁腾第一次见他笑,竟然觉得齿冷。确实,他和陆明远的初遇,闹得不太愉快,那时大家都在威尼斯,陆沉让他揣了一把枪,试一试陆明远的反应。
袁腾依言照做,但他的下场不好。
曾经吃过的亏,哪儿能再吃一次?他摊开双手,赔笑道:“得了,您这是在开玩笑呢。话不多说,咱们快点回去吧。”
灯光铺开一条夜路,轿车驶向了更远的地方。
陆沉早已恭候多时。
他换了一套家居服,瞧着自己印在玻璃上的倒影,头发灰白,眼底泛青。他试着做了一个表情,额头显露几条皱纹,似在轻嘲他的不自量力。
睡一觉就好了,他心想。再往前数三十年,他也是一个才俊。
他的亲生儿子陆明远,比他年轻时生得更好,也比他年轻时拥有更多的机会。陆明远根本不用拼搏,就能直接坐享其成,唯一的问题是,他不愿意。
陆沉捂嘴咳嗽,听见有人开门。
人未至,声先来,袁腾就在走廊上喧哗:“明儿个下午,有一场艺术家沙龙,陆老板帮你搞到了一张席位!那个聚会啊,超级难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