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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高家宅院。
商不言府,故而高家虽是沧州本地有名的富商,也不敢称宅为府。他们家祖辈代代行商,到如今,已经积攒了惊人的财富。
可纵然是富贵滔天,高家也一直有个心病,他们想脱下这低人一等的贱商帽子。
起初,他们走了捐官的路子,九品小官捐上没几日,梁朝被推翻,新帝登基,许多官吏重新登记,似高家这等还没走正规程序的小官,就被撸下了。
捐来的官位太小,当的本也没甚么意思,经此一遭,高家老父就想着高嫁女,攀一门好亲家。奈何他家运气实在不好,好不容易给女儿定了京中三品大夫府上的亲事,即使是个庶子,也相当于登天一步了。可亲事刚定下没多久,男方就同自家表妹好上了,并言非此女不娶,搅得大夫府中不得不退了这桩亲转结表妹家。
高老父气结,心道求人不如求己,他平素给那些大官献的好处也不少,真到关键时候没见几个帮忙的,可见还是瞧不起他,并不把他的人情放在心上。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儿子去考试,砸下重金,努力请最好的夫子给儿子授课。
可惜儿子实在不是考试的料,并非贪玩,而是天生没有读书的才。心病不能不解,高老父就寻思有没有买试题的法子,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路子,有老友神神秘秘地说不仅可买试题,还能给一份完美的答卷,只需背下就行。
高老父自然应下,不过是花了些银子,就让儿子一次中举,阖家欢庆。
然而快乐没维持多久,就听说有人举报科举舞弊,朝廷派了人来查案。眼见快要查到高家身上,高老父一急,买通了山匪,想叫他们去吓上这些人一吓,一来拖缓查案进度,二来看看能不能销毁他们找到的一些证据。
最有利的,莫过于直接吓跑这些人了。
结果,查案的人吓没吓着高家不知,从山匪那儿传来的消息,倒着实惊掉了他们半条魂。
朝廷派来查案的,居然是个王爷?!
想到自己做的这些蠢事,高老父脸色苍白地想直接拿刀捅自己。
他没读过甚么书,不通文墨,唯有祖上传下来的经商的脑子还够用,此刻急中生智,终于想到了还有谁能救自己。
“我记得,父亲临走前是不是留了块玉佩?”
他急声追问夫人周氏,“就是那块鸡心的,中间有孔的乳白玉佩。”
周氏点头,“是了,你的东西我一向收拾得妥当,就在床头下的铁盒里面呢。”
高老父大喜,疾步朝房内冲去。他记得,父亲临死前说过,高家与翁家有旧,留下了个不大不小的恩情,假使他日有麻烦,拿着玉佩去寻人,这辈做主的是翁翡,翁翡看了,定不会坐视不理。
虽然,翁翡如今不再是沧州刺史了,但他余威犹在,且侄儿翁朝也正坐在那位置上啊!
如果能请动翁翡出马,想来此事就能化解了。
思及此,高老父抹掉一头冷汗,都没来得及和家里人解释一声,就带着随从和一堆礼物,匆匆赶往沧州最偏僻的沧西街,原刺史翁翡就住在那儿。
沧西街,原本是城中荒废的一块地,高老父是亲眼看着它被圈起建设起来的。最初,它被建成了一个马场,因为翁翡的掌上明珠爱马,养了许多名贵马驹,翁翡便特意为爱女建了这么一个马场。
后来这赫赫有名的明珠陨落,马场也被拆了,翁翡就把府邸迁到了这里,整条街道,只有翁府一户人家。
因过于冷寂,沧西街还曾传过闹鬼的传闻,寻常孩童,根本不敢靠近。
走得愈发近了,高老父才渐渐觉出紧张来,问马大,“这几年,有谁见过翁老的面没?”
马大竖起三根手指,“听说不超过这个数,翁老轻易不见人,听说连府中下人见他一面都难。您来求翁老办事,还不如直接去刺史府,说不定还有指望些。”
高老父摇摇头,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你不懂。”
话虽如此,他自己却越发不确定了,直到轻扣大门,把玉佩交给门房后,才微微放下心。
肯去递交,说明翁老肯定在府中,也不是那样绝对的不见客。
大门紧闭着,高老父在冬风中站立了足足一刻钟,腿都酸麻了,沧州的冬日是不怎么冷,可这样站着吹风,也叫他不禁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往日腿疾都要有复发的迹象。
他跺了跺脚,目光胶着在门把手上,竟开始思索翻墙进去的可能性,终于在濒临失去耐心之际,门内换了个人出来。
鹤发老者冷冷盯着他们,“高家何人?”
高老父连忙告上自身,“高永是我父,我名高林,这是我家中随从。”
“只你一人进来,他就不必了。”
老者留下一人的缝,站在了门旁,再不说话了。
大人物总有些怪癖,高老父习以为常,叫马大侯在外面,独自迈进了这偌大的、冷森森的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