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童来得匆忙,身上的校服扣子没按照沈庭未的要求规规矩矩地系好,挂在脖子上那条宽大得有些夸张的白色围巾松松地缠了一圈,坠着苏穗的两端垂得很长。
“爸爸……”
康童离得很远,小声叫他。
连诀很轻地扫了他一眼,“嗯”
了一声以作回应,收回眼便没再说话了。
康童双眼通红,明显刚刚哭过,或许是眼泪在来得路上流光了,现在没有继续哭了。
这点让连诀感到少许的轻松,原因无他,他认为自己此刻不具备安抚康童的心情与能力。
康童的眼睛里噙着泪光,在慢慢走近连诀的时候用袖子擦干了。
连诀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康童在心里想,他要表现得比连诀坚强才行。至少在应对这样的情况上,他比连诀要有经验得多。
在没有被连诀收养前,他的爸爸做过很多次手术。
每次爸爸进手术室,他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时候,都在想,要是妈妈在就好了,要是妈妈可以抱抱他就好了。
但是妈妈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康童看着独自坐在等候椅上的连诀。
他曾经一直认为连诀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他很高大,有很大的公司和很大的房子,会赚很多钱,很多人都害怕他。
其中也包括康童。
但沈庭未说过,连爸爸很可怜,他从来没有被人疼爱过。
连爸爸和他一样没有妈妈,所以也没有人能抱抱他。
于是他站到连诀的面前,伸出细瘦的胳膊,轻轻地抱住了面前的连诀。
连诀的身体明显地一僵,短暂地从情绪中抽离,他听到康童稚气未脱的声音里佯装出来的、不伦不类的成熟,说:“爸爸,你别害怕。”
康童脖子里垂下来的围巾贴着连诀的脸,柔软的毛线间沾染着不太明显的甜酒香,连诀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这股熟悉的气息挟裹在温暖的热度覆上他干涩的眼睛,让他无处释放的沉闷有了瞬间的松懈。
康童不宽阔的手掌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轻得如羽毛抚过不具实感,生涩地模仿沈庭未显示出的温柔,让连诀绷直的背逐渐放松下来。
他抬手搂住康童,手臂不易察觉的颤抖传递上康童的脊背,撑起的肩膀也缓慢地耷了下来。
连诀听到自己同样不平稳的声音,说:“不怕。”
康童的眼泪在泛红的眼眶里打转,感受到连诀的不安后,被他硬生生地克制住悬着没掉。
他想要安慰连诀,但说话语无伦次:“未未说过的,宝宝出生以后他要去学校帮我开家长会……他从来不骗人的……”
似乎是怕语言太单薄,他忍着眼泪,极力地想要找出事实来论证自己所说的话,“他给我织了围巾,还有上个礼拜我的背诵作业,他说我背好了就给我签名字……”
“昨天早上、我吃得太饱了,那个面包我放在书包里……未未说,我不吃的话就要考两个鹌鹑蛋,我今天两门都没有考……”
康童绞尽脑汁找了很多很多事情来讲,最终哭得抽噎,身体抖动得厉害,用一种从没有再连诀面前表现过的闹脾气的语气重复,“他不骗人的……”
连诀过了许久后才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意欲安抚,实则却在他压抑的哭声里有些出神地想,康童怎么会觉得沈庭未不骗人呢?
沈庭未分明常常说慌,甚至用那种很容易被揭穿的谎话骗过他很多次。
“没有,不小心睡着了。”
“我也不记得做的什么梦了。”
“没事的,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我本来也不太过生日的……”
但到最后,连诀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低低地回了一声“嗯”
。
这天他在医院等待手术结束的时间里打了两通电话。
一通回拨给了清早的收款人,没头没尾地冷声撂下一句:“让他留在海上。”
另一通拨打给康童的班主任,在对方认为没有必要的情况下,礼貌却固执地让康童参加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