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容又惊又喜,“这是什么?”
打开锦囊,里头竟然是一柸焦黄的土。
“这是臣的故土,臣离开建康时,从天宝寺废墟之上盛了这一袋土,一年来没离过身,现在转赠给殿下,殿下到了柔然,只要有故土在身畔,就不会孤苦了。”
智容把锦囊紧紧攥在掌心,眼睫上泪花闪动,“多谢你。”
檀道一默然看了她一眼,拱手施礼,退出车外。
车驾启动,祥乐大作,萧瑟的寒意中,送亲的队伍在百官目送之下,迤逦往北而去。沿途围观的百姓摩肩擦踵,前行艰难,薛纨索性松开马缰,一面留意四周动静,不时看一眼檀道一的身影,忽然见阿松挤过人群,到了檀道一面前。
薛纨目光一定,按住辔头,却见阿松一肘将檀道一推个趔趄,费力地挤过人群,往这个方向伸长了脖子。薛纨扑哧一笑,和阿松焦急的双眼才一对视,忽见满天落雨般的榛栗干枣、铜钱宫花,往人的头上脸上猛砸,人们轰的一声,忙上去抢铜钱。
侍卫们瞅着空隙,急急催马疾行,薛纨被驱赶着,扭头一看,阿松被困在原地,嘴唇翕动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
薛纨不禁微微笑起来,恰有一枚干枣滚落襟口,他拾起来,远远抛进她怀里,便纵马追随智容的队伍而去。
第66章、相迎不道远(二)
霜红之后,天气渐渐冷了。寿阳公府门可罗雀,墙角的梅花却争先恐后鼓了苞。
这个时节,关外该飘雪了。柔然人都穿上了皮袄御寒,也不知道薛纨有没有皮袍子穿呢?阿松牵肠挂肚,每每进宫去看阿奴时,都要在太后面前旁敲侧击,询问智容的行程,太后每每摇头,“智容一点音讯也没传回来,”
她大约是恨透了皇帝,太后伤心,却无计可施,只能恨恨道:“狠心的人。”
寿阳公府也没收到薛纨的一言半语。
狠心的人……阿松心里默默重复着,只能辞别了太后,怅怅回府。
自从亲眼见阿松和檀道一大打出手,王牢在她面前总是陪着小心。出门打听了一圈,说道:“听行商的驼队说,关外下了大雪,人马都走不动了,公主恐怕连婚期都要耽误了。”
愗华对被迫和亲的智容倒是同病相怜,“可汗不亲自去接殿下回柔然吗?”
“那地方荒无人烟,又大雪茫茫的,谁知道哪是哪?”
王牢望着外头一早就阴沉沉的天,“看样子,洛阳也快变天啦。”
愗华强打起精神,“快过节了,去备些祭礼,我要祭奠父亲。”
“是,”
王牢素来周到,“奴再命人备几桌酒席?府里虽然人少,节总要过的。”
阿松点了头,王牢却迟迟不退下,觑着愗华离开的空当,暗示阿松道:“夫人,奴去送个信,请檀长史回来过节?”
檀道一成家之后,就从寿阳公府搬了出去,只隔三差五来府里理一理公务。月前谢老祖母病重,思念故土,谢羡正因为在洛阳素来不得志而抑郁,索性辞了官,打算阖家老小迁回建康,檀道一忙于替岳父应付来践行的宾客,已经有段日子没来寿阳公府应卯了,阿松一听王牢这话,就笑了,“你倒热心,他忙着和谢家过节呢,哪来空敷衍咱们?”
王牢迟疑片刻,凑上来小声道:“奴是听说,檀长史最近寻门路要调任了——咱们这偌大的公府,没有个能做主的男人,怕以后这些下人们更不安分了。”
阿松没跟他绕弯子,“你想跟着檀长史走吗?”
王牢脸一红,“奴不是这个意思……”
“谁要想走,就让他走吧。”
阿松漠不关心,望着外头日渐凋零的枯枝残叶,“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难不成檀长史是个傻子?”
酒席摆了上来,外院几席给府里的佐官执事们,正堂独留一席给阿松和愗华。两个女人对着琳琅满目的酒菜,却是掩不住的冷清。阿松吃过教训,滴酒不沾,反倒是愗华,才祭奠过吴王和王氏,正在伤心处,一杯接一杯地借酒消愁,喝得两颊嫣红,眼神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