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姜雍容和傅静姝的第一次聊天,满座锦绣堆中,两相少女在乐声与灯光下相遇了。相似的年纪,相似的喜好,姜雍容第一次觉得有很多话想跟人说,可是,因为从来没有说过,便不知道怎么开口。
下次吧。
下次再在筵席上相遇,她也许可以带自己最新写的诗给傅静姝看,她也不喜欢华丽的辞章,更欣赏返朴归真的清新诗风。
她们会很聊得来吧?
她当时这样想。
然而再下一次的筵席上她并没有见到傅静姝,再下一次也没有,她终于忍不住去打听,才知道傅静姝因为不适合京城的气候,已经回老家静养去了。
傅静姝的老家在淮安。
姜雍容在舆图上找到了那座名为“淮安”
的小城,它只有指甲盖那么点大,但哪怕在纸上,也让姜雍容觉得,离京城好远啊。
一直顺风顺水长大的姜雍容心中,头一次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后来她才知道,那种情绪叫做“惋惜”
。
好可惜,她再也见不到她了。
但命运之所以是命运,便在乎它全然不由人自己掌握。
两年后她再一次见到了傅静姝,在她的封后大典上。
傅静姝全身穿着和她一样鲜红的吉服,身上的翟衣仅比她少一道凤鸟的刺绣,头顶的珠冠之华丽甚至不在她之下。
她这才知道,这就是凤长鸣同意立她为后的条件——同时迎娶傅静姝为贵妃。
那是她与傅静姝的第二面,只在行礼时匆匆对视了一眼。
傅静姝瘦了许多,那华丽的珠冠顶在头上,益发显得下巴尖细,脖颈纤弱,仿佛要被压倒了一般。
但傅静姝的眸子却是异常明亮,那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却没有丝毫的温度,是冰冷的火焰。
“妾身拜见皇后娘娘。”
傅静姝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身体也没有一丝动作,“拜见”
只落在声音里。
鲁嬷嬷眉头一皱,正要发话,姜雍容抬起了手止住鲁嬷嬷。
与此同时,凤长鸣道:“姝儿,你身子弱,以后见谁都不必行礼。今日累了吧?朕同你回去。”
他说回便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给姜雍容一个。
鲁嬷嬷安慰她:“放心,陛下先送她回去,一会儿便会来的。到底是大婚,主子到底是皇后,可不能乱了规矩。”
又道,“那姓傅的也忒不像样,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
当然,以后被收拾的是她们。
后来姜雍容便常想,其实一切早有端倪。风长鸣和林静姝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冰冷而愤怒,那是看仇人的眼神。
他们可真是一对佳偶,有共同的回忆——傅知年,也有共同的敌人——她以及她身后的姜家。
幽居在坤良宫的那些日子,姜雍容偶尔会翻出少女时期的诗本子,上面有她闲暇时写的诗作,也有傅静姝的。
那是她从旁人那里抄来的,并相和着做了几首,甚至还幻想过或许有朝一日两人能再见面,可以拿出来看一看。
可惜造化弄人,她们确实是重逢了,但永远不会有一起坐下来喝茶谈诗的时候。
后来在清凉殿抱着年年的时候,她试图在年年身上找找看傅静姝的影子,又或是风长鸣的影子,结果都没有。年年最乖最甜最可爱,年年看她的时候没有那种冰冷的目光,只有暖暖的充满信赖的眼神,以及一个随时都要扑上来的拥抱。
此时此刻,无论屋子里出现的是什么人,都不会比傅静姝更让她吃惊。
底下,笛笛扶傅静姝在椅上坐下,道:“是我不好,明知道静姐身体不好,可这东西实是太难得了,我实在等不了。
傅静姝拿绢子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说吧,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