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啸之与沈昼叶不同,沈昼叶是脑子好用的迷糊鬼,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她分分钟就能忘得一干二净;可是陈啸之连五岁的事情都记得。
在他们分手后,陈啸之对陆之鸣说过,他觉得沈昼叶是上天的宠儿,她什么都不记得,最后背负着一切苦痛的都是另一个人。
陈啸之就是那个背负者,清醒得可怕。
——这种清醒像是神给聪明人的诅咒。也是他坏脾气的根源。
他的车穿过旧金山的使命区,陈啸之侧过头去看,沈昼叶托着腮,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高楼与车。
……陈啸之想起那天灯红酒绿,女孩子们都穿着她们最漂亮的一套裙子,黄金和钻石在她们脖颈上闪烁,学校甚至还请来了乐队,可是酒精模糊了一切。
十七岁的陈啸之不知道阿十在哪里,发了疯一般四处找她。
他找的是那个在最寒冷的冬夜,蜷缩到他怀里的少女,在他手腕上套了自己的发绳的姑娘。踩着小凉拖跑到他家门口一声声叫他之之的小女孩。那个在新年的钟声里,仰起头时眼睛里闪烁着繁星的沈昼叶。他的阿十。
——陈啸之最终弄丢了的,四月里绽放的小花。
二十五岁的陈啸之无声地红了眼睛。
海风吹过加州的一号公路,海浪拍上峭壁沙滩,碎成千万云雾。夜幕降临,如火又如玫瑰的阳光沉入太平洋。
沈昼叶头发被大风吹得凌乱,在呼呼的风声中忽然道:“……这不是我们来的那条路吧?”
陈啸之闭了下眼睛,将红色敛去,说:“不是。”
“……是不是一号公路啊?”
沈昼叶好奇地问道:“……景色这么好,感觉很像诶。”
陈啸之道:“是。另一条路晚上不太好走——饿的话后面有吃的。”
沈昼叶唔了一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东西,抱紧了自己装满了书的包。
“……”
陈啸之问:“你对这个课题没有想法吗?”
沈昼叶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你们说的东西我都记下来了,我回去好好看一下。”
陈啸之目视前方,嗯了一声。
沈昼叶忽然说:“……我原来是做凝聚态的,已经很久没有碰纯理论了。”
陈啸之在风中哦了一声,平淡地说:“我知道。”
“……所以,”
沈昼叶想起那照片中的父亲,艰难地道:“……对我是比较困难的。”
陈啸之不再说话。
沈昼叶则任由这种沉默持续生根发芽,像撑开天际的世界树。
海风呼啸,陈啸之看向沈昼叶的方向。姑娘家眉眼纤秀,已有一点轻微的倦色,昏昏沉沉地将脑袋靠在了车窗棱上。
陈啸之知道沈昼叶今天四处跑来跑去应该也累得够呛,拧着眉头道:
“累就睡。到了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