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爹老泪横生,泣不成声。
他诉说他听信谗言悔恨莫初,恨陈氏蒙蔽自己从中挑拨,可温浓对这番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感。她对温爹的失望并不只是现在发生了什么,而是两辈子所发生的一切。如果这辈子没有改变什么,那么十年后她爹还会像上辈子那样把她卖了。
归根结底,在他心底这个女儿并没有他口口声声所忏悔的那么重要。
温浓轻吁一声:“殿下答应我会帮忙解决杨洪的事,不会让他继续骚扰你们的。”
温爹闻言,既感激又欣慰:“信王殿下大恩大德咱们老温家没齿难忘,来日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一定要报答他,你留在他身边切记好好侍候……”
“我会的。”
温浓声音平静:“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即便哪日他不要我了,我也不会没皮没脸再回温家的。”
温爹一怔:“你这是还在怨爹……”
温浓摇头:“爹,当日杨家送定聘,咱们父女就已经撕破脸了,难道你忘了么?”
温爹哪是忘了,很多事他选择避而不谈,无非是心虚理亏,不想旧事重提。那日他是如何狠下心将她关起来,既然已经为了私利选择了温宜,眼下再多忏悔都已经没有意义。
“我今日来见你,是想告诉你杨洪的事殿下会帮我们解决,解决了杨洪以后你带着陈氏她们回家去,别再来王府找事了。信王殿下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别以为你们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也别以为你们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事。”
温浓微哂:“在你们看来,我也不过是以色侍人,不会长久。我如今就连半点名份都没有,再过几天就要回宫了,回到宫里就是任人轻贱的奴才,你们赖上我也没有用。”
温爹面露迟疑,他早听说过温浓的事,只不过外边的呼声并不好听,无外乎是妖冶狐媚四处勾搭男人,尤其在关若虹四散传播温浓勾三搭四以后,他就更怕温浓的所作所为会连累自己。若不是那日在忠国公府外远远瞧见温浓与信王亲昵出行,温爹也不敢对她抱有太多遐想,未必真会去听陈氏的怂恿找上门来。
信王之名,他们这里基层差役较普通老百姓听说得更深,尤其他是城门吏,听说过他的手段,就更惧怕了。
两年前信王入京勤王,说是好听,实则几乎是以强硬的手段亲率三十万雄师直接踏平京关大门。那时先帝已去,朝廷是皇后在把守,底下龙子龙孙斗得所剩无几,扶的也不知是哪个贵嫔生的庶皇子,不管外境形势危急,却固守一方都城不求外援,就怕信王一来,什么都被抢了去。
驻守内京的人越是忌惮,立于不败的信王越是肆无忌惮,大军踏破五个城门,他并不为坚守城下的将士忠贞而敬佩,不为那是大晋百姓而宽容,而是毫不留情将悉数屠尽抵死不开的城下将士,一兵一卒无一幸免。
温爹所在的南雀门得幸保全,不至于受到牵扯,可怜死在五座城门下的其他将士,他们的家人遭受诛连迫害,如今也已不在了……
如是一想,再联系到今早妻儿皆受王府恶待,霎时温爹的心都凉了半截。
昨日信王来时他昏倒在地不醒人事,万幸未能见得信王真人,否则只怕晕倒还能再晕一次。温爹心里犯怵,更加觉得自己这趟来得太过于胆大,躺在床上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走。
可外边还有姓杨那个疯批,温爹思来想去还是按下了逃跑的冲动:“阿爹为人你还不知道吗?爹知道你在信王殿下身边侍候已是极不容易,绝不会令你难做的。”
温浓跑来卖惨就是不想让这一家四口住在王府里撒野,好在温爹比她想象的还要知情识趣,甭管这个爹心里真正想法是什么,反正只要能约束得了陈氏母女就行。
温浓说完话起身要走,温爹百般不舍,急切唤道:“浓儿,你还记不记得爹给你说过的曹家世浚?”
听见这个意料之外的名字,温浓的心咯噔一下:“你不是说他早死了么,如今还提他做什么?”
“他没死。”
似乎意识到这个名字背后的忌讳,温爹压低声音。
两年前曹世浚阵守的东苍门,正是信王三十万大军碾压的第一座城门,温爹以为他早已死在城门攻破的那一天,当初他也正是这么对温浓说的。
温浓暗暗皱眉:“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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