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鸢引袖遮唇,忍着笑意吩咐道,“哦,对。看我的记性。不错,我是请了他。去,叫人添案加席,快快将宰相请于上座。”
偷偷来了,又不敢坐得近些,这姓房的惯是意外的纯良。她方才正觉宴席乏味,诗作墨宝收了不少,却无一人入眼。此时他却来了,像是知道她无聊了似的,刚好来解这乏味。
公主来了兴致,眼神也明亮起来,微微笑着等。
房相如在末座那头推三阻四地和众人客套一番,最后终于抵挡不住,在旁人的殷切注视和簇拥下,硬着头皮走上前来。
台上的珠帘已经打起来,她居高临下,长睫垂视地瞧他,笑嘻嘻道,“房相还真的来了呀?我以为中书省忙得很……”
荒谬!他的人都被她叫走了,全在此寻欢作乐,就剩他一个人在那边如何做事?她明知道的……
不满归不满,这种时候还是要忍。
房相如缓缓环臂对袖,对着上头再三行礼,从容敬声道,“回公主,臣忙完了,也就赶来了。多谢公主赐座。”
她扬手一挥叫人为宰相添茶汤,道,“少放些盐,房相口味清淡,不喜欢太浓的。”
说完,又继续看着他,忍不住笑道,“今日我不过是凑一局热闹,也看看有无合心之人。正愁着人选,房相既然也来了,我也放心了。”
房相如抬头看她,才看清她今日画了横云眉,又贴花钿,点面靥,妃色唇,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不爱敷太厚的粉,却觉其人艳妩动人,竟叫他有些没认出来。
回过神来,听出她方才那句似乎话里有话,房相如心里惊惧,忙长鞠一礼,不敢再看她得意的目光,赶紧俯身道,“多谢公主赐茶,臣就不扰公主相看了……容臣先入座……”
这么熟悉他的口味,又口不择言地说些引人误会的话,实在叫人紧张得不行。
好在旁人尚未未察觉什么,他觉出李漱鸢的眼神不对劲,赶紧片刻也不留地旋走回席,就怕她直接当众钦点了他似的。
那慌乱之色漱鸢全数看在眼里,却也不急。下头的歌舞正盛,她却只是用余光瞧他。就算只能看见个虚晃的身影,依旧觉得他如此出众。
弘文馆里近看久了,今日不远不近地一望,竟也觉得他英正得很。这样的人物,若不快点到手,恐怕要被旁人采撷而去。
如果她想,若是非得和父亲去求个赐婚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可是真的强取豪夺,他愿意吗?这些士大夫文人平日最自诩风骨,真要是强扭这瓜,恐怕是不行的。
宴席间歇处,有几位郎君上前,说要为公主献诗几首。
她隔着珠帘望过去,却也不认识这些人,经提醒,才知道其中一位正是房相如口中那位宁侍郎的儿子。
她欣然说准了,叫他们都走近些。见宁家郎君此人模样还算清俊,只是有些文弱。
的确是个好青年,以后也会有作为,只不过她希望这些年轻人的作为是自己博来的,而不是企图靠着一个驸马都尉的身份。
更何况,大华尚武,倒不是说要多么五大三粗,力能扛鼎的气魄;至少,也是以力量美为上,轻策骏马,英姿烁烁的更佳。
其实她对那些辞藻华丽的诗已经没了兴趣,上辈子里,记得宋洵就写过一些,他是个才子不错,写得也好。可惜,文采非凡又如何?不还是负心郎一个。
一番想法之后,诸家郎君已经诗毕,正爱慕地等着她品评。
等到她被再三问了,才意识到自己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古人诗,今人用,若非奇才,大多采用重复之词,什么“妍丽”
,“芙蓉”
,“秋水”
……吟咏多了,只觉得有些俗气,更是过耳就忘。
其实就是走神的毛病犯了,她愣愣地盯着下头那群人忽然有些无助,于是微微侧身,习惯性地寻求房相如,尴尬地委婉道,“本宫觉得……写得好。房相认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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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相如被点了名,他早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那懵懵的神态和弘文馆的时候没两样。
只不过,那时候她总是盯着他的脸走神,眼下这种相看的时候,也不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去了。
于是宰相出言了,道,“臣与公主意见相同。郎君辞趣华美,皆是不错的句子。”
然后这样的话又说了几次,基本上几位郎君的每首诗都是公主说“好”
,再由房相替她一一点评。她每说一个字,又看向房相如,等他再说。
本来是公主相看,宰相说的话比她都多。
不过,能换来贵主一个“好”
字,得见丽容,此行也就无憾了。日后好友相聚,也是足可以吹捧一番。
来宴者有文有武,她怕宴席无趣,除了文乐,亦准备了武事。见座下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跃跃欲试,于是叫人赶紧撤了台子和席子,又搬来了投壶,箭靶和剑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