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想没想过,她的归处,是我与黎王爷、舒明达出面促成。来日若事情生变,我也就罢了,黎王爷、舒明达的脸面往哪儿搁?她若真的离开白云庵还俗,廖家、徐家、黎王府会作何感想?闹起来又当如何?”
“那是你惹下的事,自然该由你善后。”
程清远语气凉薄,“你意气用事,结交的人也大凡如此,不吃闷亏算你们走运,吃了闷亏便是自找的。早就告诫过你,宁可与黎王府起冲突,也不能与之来往,你听过么?”
果然如此,父亲要利用一件已经过去的事、一个已经微不足道的人,利用厉骞翻出来,让他难堪,拖舒明达下水,埋下黎王府、徐家与他疏离甚至生嫌隙的引子。
程清远继续道:“你既然已经知道这些,必然已经做出相应的安排。无妨,我与厉骞也没指望一出手就能把事情办妥当。慢慢来。”
“……”
程清远的笑容凉凉的,“往后不论如何,别忘了,我是帮衬厉骞的人。”
厉骞有次辅撑腰,就算他纵容着凌婉儿与哪个男子做出惊天的丑事,他就算是气得吐血,也只能尽力把事情压下去——他丢不起那个人,撇清关系也没人相信——前世这种事情太多了。
这就是他的父亲,可厉害了,惩戒他从不用规矩棍棒,只用阴招给他添堵,百折不挠地试图让他屈服、求和、成为所谓的孝子,不服,那就一直被愤怒、屈辱折磨。
程询也凉凉的笑了,凝视程清远半晌,语带轻嘲:“没下人服侍着,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您如今这做派,怎么那么像长年累月疑心、猜忌、专权的昏君呢?”
程清远立时冷声呵斥:“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您把自己当谁了?”
程询语气里的嘲弄更重,“在朝堂,拼了命的想上位,想争内阁头一把交椅,争来争去都是白费力,如今也认命了吧?在家中,很多年说一不二,眼下我不顺着您了,在您看来,跟在内阁被□□一样吧?瞧瞧您这份儿紧张、恼火、处心积虑,得空回头想想吧,很可笑,真的。”
“混账东西!”
程清远暴怒,挥手将茶盏砸向程询。
程询一偏头,茶盏贴着他面门飞了出去,碎在地上。他霍然起身,怒意再不可压制,“张口闭口要为劳什子的家族考虑,每回说的时候就不心虚?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祖上清誉、程家后人,我要让列祖列宗心安一些,不至于气得爬出祖坟索你的命,我要让程家后人能够挺直脊梁做人!
“你口中的程家,从来都是你自己。
“你想要我怎样?跪在你面前摇尾乞怜,然后变成你这样自私、卑鄙、下作的人?!
“做梦!”
这个爹,是真没法儿要了。
程清远铁青着脸站起来,一次次抄起就近能够伤人的东西,狠力砸向程询。
程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眼看着他折腾。
程清远本就气得手脚发凉甚至有些发抖,东西出手的时候便失了准成。没伤到程询分毫,倒把自己累得直喘粗气。
程询睨着他,“你现在心火旺盛,谈不了事情,晚一些我再找你。”
尊敬,早就没有了。做样子的尊称,懒得用了。
就这样吧。
翻脸也挺好。
甩下这一句,他阔步走出门去。
心火旺盛的不只父亲,还有他,不然,不会说到中途就变成这个局面。
之后,程询回了自己的书房,程清远闹着要请宗族里的人到祠堂去——要把长子逐出家门。
苏润听说了,立刻去找姜先生,与自己结伴去劝程清远消消气,有事缓一缓再做决定,又唤人在花厅备下一桌酒席,把程询强拉过去,让父子两个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当着姜先生的面儿,程清远能说什么?
凭谁一看就知,苏润这是明里劝和暗里给外甥撑腰:真有心做和事佬,私下劝说父子两个便可,根本不该拉上姜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