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放松过后浮现上来的就是恼怒。
她竟思虑得如此周全,想来……她真的是不爱他。
陆峮心中如何长吁短叹哀鸿遍野的自不多说,沈从瑾见他机械般打开奏疏又笔走龙蛇地留下自己的批阅,不由得道:“陛下此前说的叫老太傅回来授课一事……”
还学个屁!
她都不爱他了,就算他勉勉强强变成长安城里那种风度翩翩才高八斗的世家贵子,她喜欢了又如何?
那样便不是真实的他了。
陆峮握着质地坚硬的玉笔,深邃眼眸里带了淡淡的戾气。
“不学,让他回家继续逗王八去!”
说完,他就低下头专心忙政事了,沈从瑾眉头挑了挑,夫妻俩吵架,火气怎得往他一个外人身上发?
沈从瑾也不想招人嫌,此刻的陆峮显然是没心情与他好好说话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回工部继续画他的那些宝贝图纸。
不料却在门口遇见了崔檀令。
看着姿容明媚,容色更胜往昔的美貌女郎,沈从瑾退后一步,行了个礼,崔檀令与他这样的外臣往来不多,只知道他是从陆峮微末时便跟着他起家的亲信。
她对着沈从瑾微微颔首,便想进殿去寻陆峮。
“娘娘留步。”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崔檀令有些不解地转过身去,大抵是此时心绪乱糟糟的,她脸上神情冷冷淡淡的,瞧着不像是要去求和,反倒是要去痛骂陆峮癞蛤蟆想吃炖大鹅的那只高傲无比的天鹅。
沈从瑾心里边儿叹了口气,陆峮命已经够苦的了,好容易有望朝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方向发展,沈从瑾也不想他功亏一篑,又变回那个孤零零的人。
他低声将陆峮要他去寻大夫问一问那药有无毒性的事情说了出来,为着不叫皇后觉得难堪,他没指明那是避子丹,只将重点说了出来:“陛下即便是再生气,头一个关心的,也是娘娘您的身子。”
“世间男儿多薄情,可陛下是个难得的痴情种。或许这桩亲事开始时娘娘是受了些委屈,可经过这么些日子,娘娘想必比微臣更了解自己的枕边人是个什么脾性的人。”
沈从瑾声音低沉,“娘娘,要惜取眼前人才是。”
说完,他也不等崔檀令反应,朝着她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娘娘……”
那人说了那么一通,便是原本对陆峮存着些不满的绿枝也动容了,她看着崔檀令,却看见她眼尾氤氲出一道靡丽胭脂色。
也许是紫竹今儿画的妆容太艳太美了。
“你留在这儿,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绿枝点了点头,顺便将想跟着进去的胡吉祥给拦了下来,她看着娘子袅袅婷婷的背影,笑眯眯道:“娘娘与陛下夫妻俩说话儿,哪有咱们这些奴才搭嘴的份儿?”
胡吉祥想了想从前陛下对皇后的盛宠,白胖无须的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大妹子,走,哥带你品品新收上来的庐山云雾去!”
紫宸殿里很安静,相比于昭阳殿里四季如一的熏暖精致,这里的布置少却恢弘大气,她穿着软底绣鞋踏在冰冷金砖上,发出一阵细微声响。
埋首在桌案后的英俊男人却头都不抬。
直到一阵盈盈香风袭来,他心头一跳,抬头望去,果然,娇小姐就站在桌案后边儿。
崔檀令见陆峮终于愿意抬头见她了,脸上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正想提着裙角迈上台阶,她想去到他身边。
却看见陆峮猛地站直了身子,意味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拔腿就走。
走?
走?!
崔檀令步子迈得小,在紫宸殿又不如他熟悉内里布置,见他七拐八绕地就又要摸着窗跳出去了,不由得微微喘着停了下来,对着那道背影生气大喊:“不许走!”
还想潇洒翻窗逃走的陆峮动作一顿,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