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鬟领命,垂手束手慢慢后退,离开前院,她步履匆匆,穿过垂花门,绕过游廊,到西厢房。
一推开房门,结果,房中空空,姐儿果真不在。
大丫鬟拍拍额头,懊恼地叹息一声。
又是这样!
另一头,苏芝芝穿着黑色短褐,头戴方巾,脸上拍点灰,宛若一个闲来无事的小厮,嘴边咬着根嫩草,在凉州城,只有这个时节多见点绿植,其他时候,便是宽广的地,黄的土,蓝的天。
苏芝芝今年已经十四,这个端午,太守府宴客,会有不少青年才俊到府中,张氏是借着宴客的名义,给她择婿。
当然,这已经是苏芝芝第三次乔装打扮逃走,让张氏扑了个空。
究其原因,她不想嫁人,这又得说到她身上的秘密。
她从小就发现,她好像不是一个寻常人,当然,话并非骂自己,而是事实上,真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小时候老祖宗去世,大人都说老祖宗去极乐世界享福,她去灵堂磕头,却看老祖宗坐在棺木上唉声叹息。
那时候她还天真地询问老祖宗怎么了,把周围的大人吓一跳,他们看不到老祖宗,只以为她被魇住,还专程请道士做法。
从那以后,苏芝芝看到什么,不会宣之于口,毕竟道士做法声音真的太吵。
这是她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第一点。
第二点,还是小时候发现的,白都尉家的大胖小子,嘲笑堂姐苏灵灵是根竹竿,苏芝芝一个气不过,撸袖子扛起大胖小子,丢到河里。
丢完之后,四周一片安静,一起玩的小伙伴们全部惊呆。
那时候她才七岁。
苏灵灵还说,白都尉都不一定这么轻松扛起他家的大胖小子。
也就是说,大人都做不到的事,苏芝芝简单就做到,她一开始不信,后来存心一试,她居然能轻松提得起一石米,因为她看家里小厮都是把米扛到肩头的,到八岁时,她已经能开一张十几斤的弓,而新入伍的士兵都不一定做得到。
发现自己的怪力,她没告诉父母,因为苏灵灵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苏灵灵比她大一岁,因为会琴,她观察过,已经无数次担任起热氛围主手,要是这时候她高调,被知道这身怪力,可能以后逢年过节,那些将领伯伯来她家做客,她就得表演胸口碎大石。
想想,她一边胸口碎大石,苏灵灵一边弹琴,大人们还在一旁拍手叫好……
苏芝芝差点连夜扛着马车离开凉州。
掩饰这些并不难,但是如果以后嫁人,生命中出现另一个亲近的人,总会有露马脚的时候,到时候可能会遭受奇怪的目光,又是在婆家,多不自由。
想到这,苏芝芝搓搓身上鸡皮疙瘩,她最讨厌被拘束。
所以这天,她在外头看龙舟,吃粽子,逛逛市集,看花灯,直到夜幕时分,觉得时候差不多,才溜回后院。
她钻到树上,越过院墙跳进院子,像猫一样没有任何声音,轻手轻脚,推开窗户,一个完美的翻滚,落地。
再抬头时,张氏坐在雕花椅子上,看着她。
“咳,”
苏芝芝小声说,“娘,你怎么还没睡啊?”
张氏:“……”
张氏心里第九十九次提醒自己,这是亲生的,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千万不要发火,但下一刻,还是忍不住抽出藤条。
苏芝芝大骇,一边抱头鼠窜:“君子洞口不动手!”
张氏追着她:“老娘是女的!”
这般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张氏累得直喘,因为到底心疼,藤条没落在苏芝芝身上,想想苏芝芝这脾气像她,又是几分的无奈,干脆歇下来。
她叫来大丫鬟,让那些在外头悄悄找苏芝芝的家丁都回来,这才端起茶杯喝茶。
苏芝芝见机行事,忙上去拍张氏的背:“打是亲,骂是爱,我知道娘心里还是担心着我的。”
张氏气笑了:“那你还在外面鬼混那么久,就不知道城里最近不安全吗?”
苏芝芝无辜地眨眨眼:“我知我知,这不赶着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