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致向经理复述,最后补充,“少油盐,都做小份。”
厨房很快便把菜端上来。
令嘉很久没有一餐吃得这么满足了,一溜盘子整齐放在面前的幸福感,是再丰盛的蔬菜沙拉也根本没办法比拟的。
她专注盯着叉子,小口咀嚼,舍不得一下子都咽下去,耳朵支愣起来听席霖和傅承致在旁边聊天,可惜太多不是她专业范畴的名词,只能听个囫囵。
放在以往她也就吃自己的了,但是令嘉这次没有放弃。
别人都想听傅承致说话是有道理的,从他的视角随口一句分析,就足够太多普通人赚得盆满钵满,她也挺想赚钱的,最好买支股票就能把债务一下子还完,就算听不懂也要硬听几句,尽人事听天命。
晚餐快要结束时,令嘉听到席霖提到了傅承致叔父的事。
由于几个小时前傅承致在马场里刚提过这个名字,令嘉立马把人对应上了。云里雾里听了五六分钟,隐约听明白,那位叔父似乎是因为挪用基金会搞小金库等一系列罪行东窗事发被起诉,马上面临牢狱之灾,他先是恳求傅承致帮助自己,失败后又试图自尽,让侄子背负良心罪责。
“……他的行为可笑而幼稚,我不可能接受如此低级的威胁。”
傅承致评价。
席霖:“但他毕竟是你的亲叔父,又陪你长大,在事情曝光之前他最先告诉了你,足以证明他对你的信赖,付出这笔赔偿金对你而言是举手之劳,为什么不帮帮他呢?”
傅承致皱眉,“我没有帮助他的义务。”
席霖追问,“倘若他这次自尽成功了,没有被医院抢救回来,你也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当然。这是他做出选择前应该承担的后果,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令嘉本就是随便听听,直到傅承致最后一句开口,她叉子顿住,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寒而栗。
他用那样平静的表情轻描淡写说出残忍的话,像是失去了人类正常的情感,有种深入骨髓的漠然。
傅承致注意到令嘉的神情,才意识自己表达得似乎过于真实,很快不着痕迹移开话题。
—
晚餐结束前,保镖和司机已经早早在停车场等候。
马场位置偏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令嘉只能搭大佬的车回家。
回城的路上,傅承致一直在电话中处理公事,令嘉缩在角落看窗外,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距她的公寓越来越近,他终于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匀出空闲开口。
“令嘉,你在因为我刚才的谈话沉默吗?”
令嘉唇角动了动,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答,她不擅长撒谎。
说实话,在她的朋友中有强势的、上进的、野心勃勃的、努力的、贪玩儿的,但显然没有像傅承致这样,无论哪一方面都做到极致的,他身家足够丰厚,也足够勤勉工作,足够聪明,也足够……冷漠。
这种冷漠显然不是年轻孩子把手揣裤兜里,享受孤独,对万物事不关己的淡然,相反,他彬彬有礼,绅士周到,时时保持微笑,却缺乏了最重要的同理心,对人的生命漠视、甚至轻屑。
令嘉并不在乎他的叔父应不应该进监狱,有没有去世,但很显然,她不应该敞开心扉,把一个缺乏共情能力的人引为知己。
这便是默认了。
傅承致的瞳孔微缩,但很快又笑起来,娓娓和她讲述,“我可能还没有告诉你,我之所以没有选择帮助他,我的叔父,是有原因的。”
令嘉闻言,头终于偏回来,车厢暖色的灯光下,漆黑的眼睛与他相对。
“你应该还记得他饮酒惊马的事情,没隔几个月,我掉进庭院里的泳池差点儿淹死,拼命呼救。当时我的叔父就站在不远处的苹果树下,我确定他在看着我,但他始终没有上前来,直到我被几乎从不路过前院的厨师偶然发现,被捞起来才得救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令嘉惊呼追问。
“因为我当时是我父亲唯一的孩子,而他是我父亲唯一的弟弟,当时我父母已经分居,从理论上讲,只要我死了,他们没能生出第二个孩子,叔父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合宜下一任继承人。”
当然,等傅承致六岁一过,随着他父亲和情妇的私生子曝光,他也就不再搞这些小动作了。
从这个角度看,沈之望的存在确实还有那么一丁点意义。